第50章

“對了,”江曉媛問,“你剛才和那老妖精說什麽了?”

祁連通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眼睛微微彎起來,似乎是帶了一點笑意:“你猜。”

江曉媛天馬行空地說:“難道她有違法犯罪的證據掌握在你手裏了?”

祁連輕描淡寫地笑了一下:“蒼蠅叮不了沒縫的蛋,她都裂得開片了,怨不得別人抓她小辮子——說實話,蔣博真要跟她較真,早把她告上法庭了,可惜,他自己大概還不願意。”

非但不願意,他剛才還說過要給她養老呢。

江曉媛默然無語片刻。

可是也沒辦法,人又不是書,說翻臉就翻臉,蔣博能邁出這一步,已經是出人意料的勇敢了,不能再強求太多。

江曉媛在相對寬敞的副駕駛伸了伸腿,忽然有點感慨:“其實這麽一想,一個人生下來沒有病、智力正常四肢健全,和一部分人比就已經算是很幸運了,要是能生在一個正常的家庭裏,跟著正常的父母平安長大,不管家裏窮富,從小到大沒受過虐待,沒出過事故……就又比另外的一部分人幸運了。”

當她茫然無措地剛剛降臨這個世界,因為沒有學歷,甚至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時,江曉媛以為“學歷”才是面向這個社會的敲門磚,是人生的基石,有了它不顯得有多厲害,沒有了才知道寸步難行。

而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學歷”這玩意壓根不算什麽基石,頂多是錦上添的無關緊要的小花邊。

身心與人格的健全才是那塊基石。

不過江曉媛稍微一轉念,念及蔣博那灰燼裏重生一樣的背影,忽然又覺得其實“健全”也不能算是最下層的基石。

在人群中,造化之功的美貌與絕頂的聰明是萬萬人裏不一定有一個的,這是最頂端的人物,下一層,是有優越的自身條件和富裕家庭的人,數量也不算很多,再下一層,是正常的普通人,然後是那些各自捧著一本難念的經的普通人,再下一層,則是連“普通”也無緣享有的人,從這個層次往下還能下到無窮無盡的地方,誰也說不好這世界的下限在哪裏。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身處掙紮不脫的泥沼裏,但是認真找一找,七步之內總能找到一個更慘的,哪怕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起碼他還活著。

生命本身才是那塊奇跡般的基石。

“我想起來了,”江曉媛突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對祁連說,“上次工作室備案的那個芳菲什麽什麽的名字實在太沒有辨識度了,不利於我公司未來發展。”

祁連:“所以改成什麽?”

江曉媛:“改成‘涅槃’。”

這詞在這種情況下,又應景又內涵豐富,祁連的眉尖輕輕地挑了一下。

就聽江曉媛繼續說:“旨在讓那些爹媽沒給生好的人也能通過人工手段回爐重造,把造型變成一種魔法,讓天下醜鬼全都涅槃重生!”

祁連:“……”

這到底是打廣告還是找揍呢?

“對了,”江曉媛想起了什麽,有點愧疚地說,“好不容易周末可以休息,老麻煩你開車送我,是不是挺耽誤你正經事的?”

祁連:“不會,權當休息,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心情好。”

江曉媛:“……”

她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感覺這話仿佛聽起來有別的意思,偏偏祁連的態度無比自然……又不大像有什麽別的意思。

祁連這個人有時候有話不說話,十分模棱兩可,弄得江曉媛總在“自己想多了”“沒想多”兩極間來回徘徊,心如乒乓球。

祁連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兀自說:“其實有時候我也想,要是我是你,也許真沒有你混得好。”

江曉媛打了個哈哈,因為感覺這只是句客氣的恭維。

她不愛打聽別人的事,不了解祁連的來龍去脈,僅就她所接觸的表層來看,她有種祁連無所不能的錯覺。

他應該比她大幾歲,可是江曉媛覺得自己再老幾歲,也不見得有那種強大得遊刃有余的氣場——光是不管跟什麽人都能說上話這一點,她就做不到,不然在陳老板的美發會所裏也不會把人緣混成那副德行。

江曉媛:“沒有,我差得遠……其實剛才跟那個範什麽的說話,我現在背後的冷汗都還沒幹……每次碰到這些比我年長,或者看起來比我氣場強的人,我其實心裏特別緊張。”

甚至一開始她沒有意識到蔣博是個慫貨的時候,和蔣老師匯報工作時手心都會出汗。

祁連:“正常,人都怕自己不了解的東西,熟了就好了。”

道理是沒錯的——比如江曉媛在熟了以後,對蔣太後就再沒有一點畏懼之情了。

江曉媛:“可我不可能在剛見面的時候,就看透那些比我年長、比我有閱歷、比我權力大城府深的人啊。”

祁連:“所以你的反應是正常的,大家都一樣,不用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