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這一輪考察的就是選手們的特效化妝功底,而在所有特效技術中,老年妝屬於非常基礎、很入門的東西。

比賽本身就是一個炫技的過程,選手們就是要在盡可能局限的時間裏表現出盡可能炫酷的技術,最好把會的東西都注入到造型設計裏,沒有人會做老年妝這麽不著調的造型。

這就好比一場廚藝大賽,別人都在煲佛跳墻,江曉媛非要拿柴雞蛋炒一碗隔夜飯一樣。

她甚至連模特都沒用。

主持人現在看見江曉媛就覺得頭皮發麻,硬著頭皮迎上去問:“請問十二號選手,你的作品主題是誰呢?”

江曉媛:“我。”

主持人:“……你的意思是,你化妝成了你自己。”

江曉媛指著掛著“模特”頭銜的穿衣鏡,解釋說:“我想穿越時空見一面說幾句話的人,就是幾十年後的我自己。”

主持人:“……”

主持人在原地暢想了一下未來,下定決心要改行去主持益智節目,再也不跟這幫所謂“藝術選手”一起玩耍了,搞個數學競賽、智力競賽什麽的多方便,大家全都低頭算數、擡頭搶答,永遠不會把可憐的主持人撂倒在台上。

但是事已至此,也不可能放任台上冷場下去,主持人幹笑了一聲:“……那還真是挺有創意啊,那麽請問十二號選手,你打算和年老的自己交流什麽呢?問未來彩票號碼?未來房價、股市走勢?還是想問問自己什麽時候能發達?”

江曉媛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人是不能提前預知未來的,不然破壞了因果規則,未來會面目全非的,蝴蝶效應和平行空間理論你沒聽說過嗎?”

主持人:“……呵呵,十二號選手真是興趣廣泛,考慮周全。”

江曉媛:“我只是想問問她,活了這麽多年,有沒有懷疑過自己,有沒有想要放棄,有沒有後悔過,她說‘有’或者‘沒有’就可以了,不用告訴我什麽具體的事件。”

江曉媛頂著她逼真而蒼老的面孔,站在穿衣鏡前,鏡子裏的老太太分毫畢現,看起來真的像是連通了幾十年後,她和已經垂垂老矣的自己相對而立。

江曉媛:“我現在經常會懷疑自己,每天都想著要放棄,每天都想,早晚各一次——晨昏定省似的,幹正事都沒有這麽勤奮。我總擔心順著這條路走下去,自己總有一天會後悔,活得就像趟地雷,深一腳淺一腳的,每時每刻都在提心吊膽。”

“每個人都只能活一次,連彩排都沒有,”江曉媛說,“所以每做一個決定,都會戰戰兢兢很久,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這樣——反正我每天都有很多時間浪費在害怕上,總是想找個過來人跟我說說他們的看法,可是過來人們要麽跟我意見不同,要麽也在迷茫。所以我就想問問未來的自己,如果能得到她一個丹書鐵劵的保證,以後就不用擔心,可以專心做自己的事了。”

主持人忽然說不出話來。

“這造型做得一般,我心裏有數,”江曉媛沖著台下觀眾笑了一下,“不過這是我學會的第一個特效妝,也挺有紀念意義的。”

觀眾們沒有鼓掌,特別是年輕的觀眾們,現場幾乎是寂靜的。

江曉媛也不在意,鞠了躬,把穿衣鏡推到一邊,淡定地排好隊等著。

直到下一位選手領著她那武皇陛下雍容華貴地走出來,現場才從方才詭異的安靜裏恢復過來。

比賽正式進入了最後一個環節,所有的嘉賓和評委都沒有打分權利了,只能各自吹吹嘴炮。

編制專業戶挨個點評了選手們的作品,推銷保險似的點出了每個選手做的特效亮點,唯有輪到江曉媛的時候,她十分簡略地說:“十二號選手十分別出心裁,但選用的老年妝手法基礎,整體造型也十分單調,你很有創意,希望下次也能在技術上多下點功夫。”

她的點評其實句句中肯,可惜,眼下臉面掃地的評委團說話已經不管用了——說實話,上一輪他們要是能死撐著不肯改變打分結果,觀眾們還能敬他們是一條好漢,但被人一提出異議,居然立刻就改了,這種小人做派恰恰說明了評委團是心虛的。

外行們反正聽不出一句點評有多少含金量,觀眾們的認知完全建立在感情上——聽見喜歡的評委說話就奉為金口玉言,聽見討厭的人說話就當她是放屁。

評委這一番“專業點評”過境,連個鼓掌的都沒有,現場像個冷笑話工廠。

主持人完全沒想法了,僵著臉推進比賽進程:“那麽請大眾評委拿起你們手中的投票器,把票數投給自己最喜歡的選手,讓他獲得寶貴的復活機會!”

選手們都背對著大屏幕,緊張得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放,只有江曉媛滿不在乎,悄悄地從兜裏摸出一面小鏡子,低著頭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