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風雨息

殊不知大隆寺早已亂作一團,眾人為了尋她鬧出很大動靜,甚至出動了寺裏弟子。

這都過去恁長時候一點消息也無,龔夫人滿心擔憂,宋瑜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她膽小又怯懦,若是一個人在外面這麽長時間,必定會嚇壞。她從小便被嬌養著,半點苦頭也沒吃過,怎的跟大隆寺處處不對付?

底下尋人的仆從一點消息也無,饒是謝昌這樣耐心的人都免不了焦慮,更何況是霍川。

交椅上的人面色冷鷙,渾身浸透了怒意,任誰都不敢靠近。霍川手中緊握著墨彩小蓋鐘,下一瞬蓋鐘被狠狠扔在地上,碎成瓷片。他眼睛不方便,即便想去尋人也毫無辦法,只能交給底下仆從。然而這都兩個時辰過去了,依然沒有半點消息,不過是一座山頭罷了,他們竟然毫無辦法!

半刻都不能再耽誤下去,時間越長,宋瑜的危險也就越大。他起身往外,聲音冷冽地吩咐:“再向寺中多借一些人手,今晚不找到人不得休息。”

明朗剛剛被熱茶燙到了,手背通紅卻不敢有任何怨言。他跟上霍川步伐,小心地應了聲是,旋即又面露難色。以霍川現在的情況,自然是留在寺內較為方便,否則兩個都出了事,他們該尋找哪一個?

可惜這話他說不出口,他朝陳管事悄悄睇去一個眼色。陳管事不動聲色地引在霍川跟前:“公子若真要去尋人,便由我來領路吧。”說罷他偏頭吩咐明朗,“你愣著做什麽?方才公子吩咐的事情沒聽見?”

明朗恍然大悟,轉身便走。

龔夫人因焦慮而心緒不寧,此刻正在偏廳休息。霍川同陳管事外出尋人,此刻殿內只剩下謝昌和林霜二人,屋裏頓時清凈不少。

有人在時謝昌不能露出焦急之色,此刻無人,他舉步便要往外走去。行將邁過門檻,衣袖便被身後伸出的小手緊緊握住:“我……我知道宋瑜在何處……”

謝昌頓住,雙目陡然變得嚴肅:“此話何意?”

然而林霜不肯多言,走在他跟前默不作聲地帶路。她走的道路偏僻,從寺廟的後門出去,尋常人根本不會想到這一條,蓋因前來上香的施主均不知後門。她輕而易舉地找到,往山後東南方走去,沒有絲毫遲疑,一看便知來過。

謝昌對她多留了個心眼兒,一邊走一邊認真地記路,直到她停在一棵枝幹扭曲的樟樹下,低頭聲音細如蚊呐:“前面再走不遠便是阿姐掉落的地方,你快去將她救出來。”

來不及想她為何清楚,謝昌順著她所言前行,果真看到一個不淺的陷阱。月光稀薄,能看到裏頭靜靜地坐著一人,不吵不鬧的分外乖巧,頭挨在墻壁上迷迷瞪瞪地睡了過去。

這種時候她竟然還能睡得著!謝昌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山上氣溫驟然下降,她在這裏睡著必定會染上風寒。思及此,他將月白長袍脫下扔在草地上,他跳入洞中:“懋聲失禮了。”

一直以來心頭的緊張到了夜裏轉而變成了疲憊,這使得宋瑜睡得十分昏沉。蒙眬中,她覺得仿佛有人碰到她腳上傷處,她疼得嚶嚀一聲,旋即身子一輕便被人抱了起來。

眼瞼有如千斤重,她困乏地睜了睜眼,聚精會神地盯了許久,才看清面前人的模樣。

她下意識推開謝昌,向後退縮:“你、怎麽是你……”言罷她才察覺此言著實失禮,又抿唇低聲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宋瑜感激不盡。”

被外頭的涼風一吹,頓時清醒許多。身上披著謝昌的外袍,宋瑜從未想過救自己的會是他,直到睡著前還在不斷地抱怨,他是如何找到的?

冷靜之後,才感覺到腳腕處傳來的疼痛,她嗚咽一聲蹲下身去,擰眉苦兮兮地皺著一張小臉。腳踝處比街上賣的千層饅頭腫得還要厲害,而且確實是太疼了,教人實在沒法忍受。

謝昌敏銳地察覺她的不妥,上前扶住她手臂:“腳受傷了,還能走嗎?”

宋瑜拖著前行兩步,編貝緊咬極其固執,即便不能也得走回去。她不願意依靠謝昌,兩人之間本就千絲萬縷拉扯不清,若再添上一筆,那會更加混亂。可惜她高估了自己,她停在樹旁額頭浸汗,鉆心的疼痛傳遍全身。

不知何時謝昌蹲在她跟前,平靜溫和的聲音融化在寂寂夜色中:“三娘,我可以背你。”

宋瑜權當沒聽見,踉踉蹌蹌繞過他繼續前行。她眼睫垂落,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堅定:“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可這是兩碼事,我不能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真是個狠心的姑娘,她柔軟羞怯的外表下,是一顆堅韌果決的心。謝昌從一開始便沒走進過,至今仍在外頭徘徊。

他心有不甘,怔怔地盯著她的背影。她所謂的能走,其實根本算不得走路,半晌才挪動一塊地方,走得極為艱難。謝昌三兩步上前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往寺廟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