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俱樂部

葉春好想找到自己方才坐過的位子,可就在一回眸之間,她的目光透過兩簾紅絲絨帷幕之間的縫隙,仿佛是看到了雷督理的眼睛。

(一)

張家田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腳,一顆心登時寒了七八分,以為自己這回是完了,然而到了晚上,雷督理像沒事人似的,又帶著他上專列往保定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瞄著雷督理,雷督理只是對他視而不見。專列開得挺慢,入夜之後,雷督理躺在鴨絨被窩裏,一聲不出。張家田在隔壁餐廳裏坐了片刻,有心去打個盹兒,但總覺得有件沉重的心事放不下,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車廂內亮著暗淡的小壁燈,看什麽都是影影綽綽,但是足以讓人看清道路。張家田躡手躡腳地推門進了臥室,想要看看雷督理睡沒睡,然而他剛一湊到床前,就瞧見雷督理把眼睛睜了開。

雷督理一貫是說睡就睡,說醒就醒,張家田習慣了,也沒有嚇一跳,單手扶著床頭彎著腰,他看著雷督理想了想,末了在床前蹲了下來,為的是能讓床上的雷督理平視自己。

“大帥。”他低聲說道,“我白天那話,真沒別的意思。”

雷督理的下半張臉埋在鴨絨被子裏,說起話來悶聲悶氣:“我聽著,你像是要跟我要官。”

張家田連連地搖頭:“沒那意思沒那意思,您真是誤會我了。我當時就是隨口那麽一說——我剛到您身邊幾天啊,難不成因為您對我挺好的,我就昏了頭,想要上天了?”

“我身邊昏頭的人不少,不昏的倒是少見!”

張家田見他怎麽著都不肯相信自己,也急了:“誰愛昏頭誰昏頭,反正不是我。”

“真的?”

“真的!”

雷督理把被子向下扯了扯,露出了整張臉:“你發誓。”

張家田想都沒想,開口便道:“我今天要是拿話騙大帥,明天就橫死在大帥眼前!”

“今天不騙,將來呢?”

“不管是今天還是將來,哪天騙了您,哪天讓我遭雷劈!”

暗淡燈光中,雷督理面目模糊地笑了一聲,然後說道:“我想你也不會這麽快就學了壞。”

他又伸手拍了拍張家田的腦袋:“這回算我委屈了你。等明天我補償補償你。”

張家田搖了搖頭:“不委屈,是我不會說話。”

雷督理沉默片刻,忽然又道:“我把清章扔在天津了。”

張家田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可不是,上火車的時候,自己既沒看見衛隊長,也沒看見衛隊。

雷督理又輕聲笑了一下:“這回我又把他欺負了。”

張家田賠著笑,沒敢回答,怕再說錯了話。

張家田既和雷督理和了好,便身心輕松,走去客廳的沙發上對付著睡了一覺。

翌日到了保定,他這回跟著雷督理進了一座大軍營。他如今早不怕大兵了,雷督理在營裏和一幫軍官開會,他閑著沒事,就在操場上看大兵們列隊齊步走。等到大兵們操練完了,雷督理那邊的會議也結束了。他顛顛地跑回了辦公室裏,卻見雷督理坐在一張大桌子後,正在凝神聽林子楓說話。林子楓是雷督理的秘書——雷督理有好些個秘書,各司其職,照理說,都是有用的,但他有事只找林子楓。張家田看在眼裏,就把林子楓這人記住了,知道他與眾不同,必是雷督理的心腹。

自己要是幹好了,將來也會是雷督理的心腹。

見他來了,雷督理讓林子楓出去了,然後打開桌下的抽屜,掏出了個什麽東西,“啪”的一聲拍到了桌子上:“家田,給你個玩意兒。”

張家田聽了他對自己的稱呼,不禁怔了怔——在這之前,雷督理可沒這麽親熱地叫過他。及至看清了那個“玩意兒”,他更是一驚。

那個玩意兒,竟是一把黑沉沉的手槍!

“喲!”他一時間張口結舌,“槍?!”

雷督理微笑著看他:“要不要?”

張家田一把就將手槍抓了起來——當然要!手槍可是件厲害寶貝。別說真開槍,單是把它往外一亮,就足夠把人嚇個跟頭了。

雷督理又問:“會用嗎?”

他把手槍緊緊攥住了,低頭看看,擡頭再對雷督理笑笑:“不會,但是一學就會了。”

雷督理答道:“廢話!”

張家田在這軍營裏住了十天。

這十天裏,他一有時間就跑去靶場練習射擊,第一天,雷督理身邊的一名副官過來做他的教官,只一天的時間,他便學去了那副官的畢生武學。第二天,副官偷懶不來了,這更合了他的意,因為那副官滿臉的不耐煩,明顯是看不起他這個當聽差的。但他一點也不生氣——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何如此超然,對於那名副官,居然會有“大人不記小人過”的胸襟。

到了第十天,他那累腫了的手腕子已經消了腫,又見自己這射擊的成績也是夠漂亮了,便大了膽子走到雷督理面前,說道:“大帥,您下午有沒有閑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