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盡日冥迷(第3/3頁)

回廊對面有嬤嬤趨步而來,隔著一片花圃納福,“夜深了,殿下該就寢了。”看了南苑王一眼,“王爺今兒是去是留?要是留,奴婢就著人記档了。”

這種事情問來真尷尬,宮裏皇上禦幸才要記档,到了她這裏也是這樣。現在才剛起頭,將來尋常過日子了,是不是還天天的記,紅本再送進宮裏叫人過目?她在考慮要不要把這項取消,他那裏倒先替她回答了。

“今兒本王侍寢,外頭人都撤了吧,聽墻角的也撤了,叫我抓著,少不得一頓好打。”

對面嬤嬤臉上五光十色,大概被他的話嚇著了。婉婉也目瞪口呆,世上真有說侍寢說得那麽字正腔圓的爺們兒,這個詞兒用在這裏實在太驚悚了,他要侍寢?要不要叫人做一面綠頭牌,也讓底下太監天天頂著大銀盤呈上來?

偃偃的眉毛高高挑起來,檀口微張,連吃驚的樣子都那麽討喜。他打發走了人,慈眉善目沖她微笑,“南苑有不少朝廷派遣的官員,咱們婚後的情況會一一向京裏稟報的。我是想,新婚燕爾嘛,第二天就分房,萬一問起來還得多費唇舌,所以自作主張了,請殿下見諒。”

婉婉頭昏腦脹,他說的都在理,為了二哥哥的囑托,她也應當多和他親近。在京裏一口答應的,到了這裏瞻前顧後,沒的叫他誤以為變卦了,回頭再做出什麽稀奇的決定,也讓人招架不住。

她不得不說好,視死如歸,“那就安置吧,再在這裏當戳腳子,也沒什麽意思了。”

她垂頭喪氣,可見剛才扯了那麽多,就是想等他自動告辭。還好他挺住了,男人的幸福,果然還是要靠厚臉皮才能爭取來的。

婉婉跟著銅環進浴房沐浴,大木桶裏熱氣蒸騰,進門就灌了一鼻子中藥味兒。她探身看,水裏有小小的口袋載浮載沉,她脫了衣裳坐進去,“今兒洗藥浴?”

宮裏一年四季有專門的禦用方子供後妃們養生,到南苑來,必定也帶上了。

銅環卻說是修珍方,“怕您疼,特意備下的。上回是把藥汁子摻在水裏,秦嬤嬤唯恐藥力不夠,越性兒裝進紗袋了,您多泡一會兒,回頭少受些罪。”

修珍方是老方子了,專用來減輕姑娘初夜疼痛的,幾乎每位公主出降時都有配備。她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只是心裏空空的,腦子裏亂得厲害。

水很熱,熏出一身汗來,她兩臂枕在桶沿上,蹙著眉頭說:“我還沒有準備好,不想同他圓房。總覺得守住了,我還是自己,守不住,就成了糊塗老婆,將來不管好歹,都得圍著男人打轉。”

這種事,外人真是沒法開口,叫她們怎麽規勸呢,說遲早有那天,長痛不如短痛嗎?對她來說這是立場的分水嶺,原先家國天下,如日月在心。一旦真的和這個男人家常起來,夫妻已成一體,萬一出點岔子,那就是挫骨割肉,不死不休。

她泡了一刻鐘,婉轉起身,換上了一件淡紫的寢衣,寢衣薄而秀美,隱約能見纖纖玉臂。小酉給她撲上一層香粉,她站在鏡前輕聲說:“我只瞧今晚,他要放肆,我不攔他,但從此以後,長公主府再不許他踏足。”

她繞出屏風逶迤走進臥房,銅環和小酉面面相覷,水裏撈出的巾櫛滴滴答答的,連水也忘了擰。

風聲好大,窗戶上的高麗紙像被孩子吹了一口氣,噗地鼓起來一大片。月牙桌上的燭火跳動,一根銅針伸過來,百無聊賴地撥弄了兩下。明明看不見隆恩樓方向,依舊隔著一堵白墻眺望,“你說……爺今兒歇在那裏了吧?能成事嗎?”

婢女把案上的燈罩揭開,拿手一扇,便扇滅了一盞蠟燭。

“姑娘愛俏,長公主也是女人,身份再貴重,眼睛和咱們生得一樣。”嘴裏說著,把人扶上了架子床,“主子別愁,進廟還得拜菩薩呢,將來怎麽樣,全靠兒子說了算。您放寬心吧,大爺在跟前兒,王爺和老太太都偏疼他。二爺呢,整日間烏眉灶眼的,瞧著機靈,半點兒準譜沒有,長公主生下男胎之前,王府還是咱們大爺的天下。”

這麽一說倒疏解了,塔喇氏躺下去,拿癢癢撓一頂帳上銅鉤,帳子落下來,她翻了個身,半帶嘆氣半帶長吟地哼哼了一聲,“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