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驚飆動幕(第2/3頁)

單叫他一人,婉婉心裏七上八下的,想追問崇茂,他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讓她在這裏靜待,自己去去就回來。

崇茂引他過九孔橋,態度看上去很恭敬,但畢竟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內侍,他曾經試探過,不容易買通,就放棄了念頭。一路寂寂無言,下了橋堍後,才聽見崇茂道:“王爺留神,萬歲爺今兒龍顏不豫,您仔細了,千萬別觸怒怹老人家。”

良時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向他拱手,多謝他提點。

說話兒進了凝和殿,他本以為西海是皇帝修道的場所,講究天人合一的萬歲爺應當沒那麽莊嚴,沒想到入殿便見他穿著袞龍袍,戴著翼善冠,正襟危坐著,滿臉肅殺的神氣。

他一凜,撩袍跪地,“藩臣宇文良時,恭請皇上聖安。”

皇帝沒有讓免禮,自己反倒下了寶座,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那雙繡金龍的黑舄進入他的視野,他蹙眉,愈發低下頭去,半晌才聽見皇帝說平身,“駙馬好急的性兒,聽說昨兒趕到長公主府,路上只花了三四天的工夫?”

他躬身道是,“因殿下身懷有孕,臣在南苑坐立不寧,因此不得皇上傳召便入京來,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噯了聲,“世上什麽最苦,相思最苦,朕也不是個不解人意兒的。你來瞧婉婉,是你們夫妻的情分,況且婉婉出降時,朕賞了你隨意入京的恩典,今兒也不會治你的罪。不過身為藩王,幾千裏奔襲,內閣報予朕的時候無一不彈劾你,說你目無君上,肆意妄為,倒叫朕很不好辦。下回吧,下回小心些兒,雖說如今你是朕的妹婿了,但橫沖直撞未免失了體統,再叫人告到禦前來,朕也顧念不上你。”

別瞧皇帝大部分時間糊塗,但他深諳打個巴掌給顆甜棗的門道。良時道是,“臣也唯恐惹得眾人側目,此次入京只帶了兩名隨從。另有題本著人送進司禮監,不知皇上可曾過目?”

皇帝背著手,長長嘆了口氣:“司禮監……眼下正亂呢。肖鐸生死不明,掌印的位置空缺著,不是個事兒……依你看,誰來填缺合適?”

這話就問得有古怪了,他很明白,絕不能接著話茬說下去,否則不定鬧出什麽亂子來。

他呵腰道:“皇上恕臣愚鈍,臣遠在金陵,除了和肖掌印有過幾面之緣,司禮監的另幾位秉筆,都不大相熟。皇上問臣的看法,臣實在答不上來。”

皇帝哈哈一笑,並不放在心上,“也是的,朕問這個,豈不給你出難題嗎。認不認得倒是其次,司禮監掌印大權在手,你是個謹慎人,不能平白讓自己沾上官司。”頓了頓道,“懷寧一線災民的情況,朕已經知悉了,你辦得好,朝廷應當嘉獎你。不過百姓是大鄴百姓,江南是大鄴糧倉,如何賑濟,還得你那頭想法子。朕也不瞞你說,上年雨水太多,好些地方的莊稼都澇了,顆粒無收,今年京城糧倉吃的是陳米,就連宮裏都一樣。要讓朝廷拿糧拿銀子,國庫空虛,籌措不出來,南苑是朕膀臂,還需你替朕分憂。”

橫豎一句話到底,皇帝要當,責任卻不想承擔。這個太平天子幹得,一人受用,全天下不餓,倒也妙。

他來不是為了商討懷寧出路的,說到底只是為了婉婉一個人罷了,遠兜遠轉了一圈,慢條斯理道:“朝廷眼下有難處,臣都知道,但凡臣能支應的,絕不敢讓皇上勞神。今年江南秋收,不知收成如何,倘或剔除災糧還有結余,臣想轍送些漕糧進京,也好解一解燃眉之急。”

皇帝一聽便撞進心坎裏來,“江浙、河南、陜北皆是天下糧倉,可惜其余兩處弄得潰不成軍,也只有指著你南苑了。”

他應了聲,復道:“臣此次是接長公主殿下回南苑的,因殿下有孕,家裏太妃日夜記掛,定要殿下在身邊,也好就近照應。若皇上恩準,臣明日就攜殿下動身,來時走水路,回去也還是走水路,不會叫殿下受累的。”

皇帝起先因漕糧有了著落和顏悅色著,可是他一提要接婉婉回去,頓時臉就拉了八丈長,斷然道不成,“受得一回顛簸就罷了,怎麽還能有第二回!雖說水路比陸路好些,可你也瞧見了,她這回抵京半月,也沒見調養過來多少,再折騰一回,朕怕她身子受不住。你若真心愛她,就要以她的安危為重,回南苑何必急在一時?待得孩子落了地,你再來迎她不遲。”

他早就料到是這個結局,這皇帝沒別的本事,給人下套一點不含糊。他真正要扣留的根本不是婉婉,是他的孩子。現在不讓走,一旦生下來的是世子,只怕更加不會撒手了。

他也橫了一條心,無論如何要駁一回。可能讓手下將領們知道,不免咋舌驚異,覺得他不顧全大局,為情昏了頭,可他顧不得那許多了。他知道皇帝留他還有用,暫時不會將他如何的,倘或這趟能爭取,那就跟撿了漏似的,即便失盡了顏面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