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易主(第2/4頁)

在無數的護國軍拼死抵抗時,北平勤王的隊伍裏,仍有很多的優秀將領對那位雄才大略、殺伐決斷的燕王誓死追隨。其中,就包括她的父親。

“已經半個時辰了吧?等都進了城,城門也該關了?”朱明月輕聲問。

留在城外的,除了北軍,也有一部分是寧王的人,他的嫡親叔叔之一。眾叛親離,也不過是這般光景。

紅豆道:“之前張統領派人來知會說,今夜宵禁要提前,不僅是宮城、皇城內外,整個京師都要夙夜戒備。想來不久後,就會有暫時負責巡城的北軍步兵營來鳴鑼示警,驅趕街上的人群……”

紅豆說到此,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道:“小姐,恕奴婢多嘴,這個時候,小姐不是該在奉天殿裏,等候著王爺的到來嗎?”

少女端著茶盞的手一滯,默然未語。

現在的確不是該在街市的茶樓裏旁觀的時候,但在那瑰麗恢弘的皇宮內城,那個她待了整整五年的地方,宮苑焚毀,後妃身死,諸臣不堪屈辱,紛紛以自戕而血濺當場。偌大的皇宮中,只留下那些哀嚎悲愴的太監和宮女,還有被鮮血染成一片嫣紅的殿宇和樓閣。

這一切是誰的錯,誰應該來負責?

燕王?

甚至是那些沖鋒陷陣的將士?抑或是,她這個所謂的勝利果實締造的輔佐者?

戰爭、皇權,在血和淚的澆注下已經混淆得無法說清楚。倘若當初建文帝沒有下令削藩,燕王會不會被逼得謀反?即便不反,其下場是不是跟其他藩王有所區別?藩鎮之地,一直都是那位年輕帝王的心病,不根除,不足以穩坐江山。如代王、岷王等人,被剝權奪地、貶為庶人;如湘王,緊閉宮門,闔家以死明志。

面對即將落下的屠刀,沒有人會引頸就戮,與其稱為削藩,倒不如說是一場浩大而殘酷的謀殺,由此而來的靖難之役,燕王和寧王固然是竊國者,建文帝卻也不無辜。

就像她當初進宮,不過是個小小的伴讀,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參與到皇權的絞殺中,更無法料到在這場以“清君側”為名的禍亂裏,她也是很多悲憤的讀書人口中“推波助瀾、助紂為虐”之人。

“回吧。”

她嘆了一口氣說。

紅豆不知她心中的千思百結,歡喜地點了點頭,“是呢,回府也好,說不定老爺現在已經在新府宅裏了。好幾年都不得相見,這回總算與小姐重逢,指不定得多高興!”

朱明月放下茶盞,聞言,眼底也浮出一絲少有的暖意。

說是新宅,不如說是一座閑置了許久的宅院。

燕王在洪武十三年就藩邊陲之地,藩邸在北平,親信和隨扈們的府苑也都在北平,京師裏面沒有他們的住所。自己此時不能跟著燕王一起住進皇宮禁苑,只能臨時在城裏面征用一些府宅,至於宅裏的原主人家,都被趕了出去。

這一處是荒廢不用的,就在西安門外大街上。朱明月一直在宮中,除了紅豆,也沒有其他伺候的奴仆,這院府還是她爹爹身邊的侍衛長先行進了城,收拾出來的。後院的幾間仍是落滿了灰塵和蛛網,前院和中院還算潔凈,住人是沒問題的。

自古勝者王侯敗者寇。世人善於頌揚勝利者的榮光,卻忘記給那些失敗者留下一點憐憫和同情。而她尚算善良,起碼沒有在謀奪了人家權勢地位的同時,又去折磨他們的家眷。

“小姐,將軍讓末將回來報個信兒,將軍跟燕王進宮了,晚些時候回府上跟小姐團聚。”

侍衛長張義是地道的北方人,因常年風沙吹蝕,皮膚幹燥而黑紅,高高壯壯的身材,體魄強健,有一股子威武之氣。

朱明月“嗯”了一聲,隨即問道:“北平府上的人什麽時候會到?”

爹爹念舊,一想到往後會在應天府定居,一定要把府裏的老人兒都接過來。

張義道:“總管和廚娘以及奴仆等,都在來的路上,但是最快也要年關前。”

紅豆聞言瞪了瞪眼睛,驚詫道:“年關前?那至少還有五個多月呢!這段時間怎麽辦?宅裏除了一個奴婢,再沒半個伺候的下人了。”

張義無奈地說道:“扶老攜幼,路途甚遠……”

何止是路遠,燕王藩邸的將士們在離開北平之時,都很清楚即將面對的是一條怎樣莫測的路。謀朝篡位,九死一生,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何必帶著親眷一起送死。

就像朱明月自己,在兩軍交戰的前夜,甚至連訣別書都寫好了,縫在內衫裏。若是敗露身死,只希望能給她爹留個念想。

那種心情,沒有經歷過生死災劫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還是買些奴仆回來吧。”朱明月道,“這段時間總要用人。”

紅豆有些犯難:“京城裏面現在亂得很,上哪兒找現成的呢。再說咱們這樣的府宅,人家也未必肯來……”自小就跟著朱明月進宮,紅豆並不太會打理府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