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明珠(第2/16頁)

內閣宰輔胡儼的次女胡釉棠是二皇子朱高煦早就定下的側妃,卻不知何原因,遲遲都未過門。那張昭萏更不得了,彭城伯張麟的幺女,她姐姐張昭菡正是皇長子朱高熾的正妃,亦是當年北平藩邸的燕世子嬪。很多人都說,倘若熾皇子繼承大統,那張家昭菡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後,這對姐妹花,遲早有一日會齊齊綻放在大明的皇宮裏。

眾女都知那兩位不好惹,知趣地不再多言。

柳繡娥攥了攥朱明月的手,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勵。朱明月則投以感激的一笑。

像這樣將眾女齊集,無疑是要細心挑剔,擇優而選;然被求親上門的卻是她。只有她,多數人認為她巴望著被封皇子妃,也在情理之中。朱明月忽然回想起那日巧遇李景隆。其實他有一句話說得對,當初爹爹將招婿的消息放出去,有意求娶的人很多。而今婚旨未下,若有情投意合之人,早早定下來的話,就算是徐皇後也未必會棒打鴛鴦。

思緒飛轉間,有兩行穿戴華美的宮婢走進來,緊跟其後的是由老太監扶著的姿容端莊雅致的徐皇後。眾女紛紛起身,面朝著那明黃錦緞、花繡繁復的宮裝女子斂身行禮。

朱明月揖禮時,余光中瞥見那一側的沈明珠,有些拘謹、緊張地低著頭,也跟著行禮,然挽手交疊的姿勢卻錯了。

“都起身吧。”

徐皇後說話間落座,諸位閨秀也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品茶,談天。

宮中女子聚到一起時永遠都會做的兩件事。有時還會聊到女紅、詩書、茶藝……總之,閨房中女兒家的琴棋書畫之趣,同樣適用於宮闈。

朱明月耳畔聽聞一一對答的語調,不禁想到現在正是永樂初年,後宮還很清寂,除了少年正妻徐皇後,僅有幾位原藩邸的妃嬪,又都以徐皇後馬首是瞻,彼此相處甚篤。否則像現在這種場面,少不得還要有諸多妃嬪出席,笑裏刀、綿中針,好些個將門虎女要吃不消了。

等過了些許時辰,有佩戴著腰佩的女官進來請示。這便是查姿探容的部分結束了。稍後或許會留諸女在宮中用膳,以觀舉止、風度;往後幾日再宣召進宮的,就是合心意的幾位,要繼續觀察德行品格。朱明月看到亭子裏面打扮得頗是花枝招展的那幾個,覺得她們可能要失望——皇室選媳,門第為先,然後是才德;一個個地篩選、剔除……最是謹慎周全,並非靠描眉畫目就能脫穎而出。

出乎意料的是,徐皇後與諸女又交談了幾句,便讓掌事太監將眾人送出宮,並未讓她們多留。

閨秀們悵然若失地離開邀月亭,望著徐皇後施施然離去的背影——明燦燦的華蓋牽引,後面則跟著華服麗容的眾女官;旁邊還有專侍打扇的侍婢。在最後面的,是呼啦啦的一幫宮女。眾星拱月,端的是惹人艷羨。

朱明月跟著諸女一起,在太監的帶領下走出側殿,一雙眼睛卻始終不離走在前面不遠、由侍女引領的沈明珠。

在邀月亭坐了大半個晌午,她都沒把自己認出來,也不知是那日未曾對她留心,還是根本緊張拘束得不敢擡眼皮。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叫住她,剛跟著拐了個彎,就被迎面過來的一個侍婢禮貌地攔下,說是她有隨身之物落在了亭子裏。

朱明月了然地看著那面生的宮婢。也對,半路回請這樣的事,在宮裏也是慣用的。

她跟著過去,也沒詢問為何不是將自己領回到邀月亭,而是徑直穿過柔儀殿的側殿,再往西側殿的暖閣裏面走。等跨進了那道紅漆門檻,也沒有見到在她料想中會被一同請回來的另幾個千金。偌大的錦殿內,除卻隨侍宮婢,只有徐皇後一個。

“臣女拜見皇後殿下。”

她壓下狐疑,叩拜行禮。

徐皇後正握著一個雕鳳紫砂壺煮茶,聞聲沒擡頭,只朝著她招了招手。

茶案上擺著各色瓷碗,紛繁釉色,襯托出裏面盛著的琳瑯茶品。徐皇後半跪坐在蒲團上,俯身夾了幾根針狀的茶梗,在鼻尖聞了聞,然後挑進半月形的琉璃盞中。

都道是雨前茶被京城中的某個富戶搜購一空,豈料各色名貴茶品已然悉數進了皇宮內苑。原本從地方進貢的香茗已是極品,朱明月卻在那茶案上瞧出了幾樣異常罕見的;這才明白,原來李景隆是摸準了徐皇後喜茶的嗜好,借花獻佛。

這時,壺中水沸。

徐皇後鋪了些水,將火熄滅,又取來煮好的茶,在幾個琉璃盞上澆過一遍,拿起其中一盞,遞給了朱明月,“來,聞聞看。”

朱明月依言嗅了一下,“雲霧。”

其中,也調和了君山銀針和信陽毛尖。

“南有嘉木,其樹如蘆,葉如梔子,花如白薔。阿九送本宮這麽多茶品,眼瞧著要到盛夏,若來不及喝卻都要受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