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今垂翅附冥鴻

對於女子,薛汶向來是風度翩然,極有耐心的,生平第一次,他被一個女人嚇得落荒而逃。

當薛汶在忙著處理回京事宜時,又有人向他稟報:“那位丹離公主,鬧著要整座車駕,而且是最大的那種。”

“給她,全給他。”

薛汶氣若遊絲的答道。

“小蚊子,你這態度可不尋常啊?”

粗獷爽朗的男人嗓音在他背後出現,薛汶不用回頭,就感覺自己的頭更疼了。

“別叫我小蚊子……”

“看你這哼哼唧唧的模樣,真快成蚊子了——這什麽公主真有那麽厲害,讓你見到她就如此懼怕?”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帶胡渣的男子,年紀不大,臉型輪廓還算英俊,那連腮胡子卻讓他渾身散發出悍匪一般的氣息,若是再加上那銳利如刀的眼神,只怕要嚇哭一大票宮女。

“燕子大統領,你還真是閑著沒事做嗎?”

薛汶看著他遊手好閑,伸長脖子打聽八卦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

“什麽燕子,你要敢在我三軍陣中這麽喊,我手下親兵非砍了你不可!”

來人名喚顏梓,乃是昭元帝最信重的“七幟“統領之一,他麾下的黑騎軍銳不可當,乃是前鋒沖殺之才,本人也是一身剽悍煞氣,與他文質彬彬的名字頗為不搭。

他見薛汶仍專心於整理卷宗,於是湊上前去,一臉興味道:“那姑娘到底怎樣啊,怎麽你怕成這樣?”

“她……”

薛汶很難形容這種天雷劈下的感覺,他艱澀的斟酌著用詞,“她的性子很……神奇。”

“哈哈,有個性的姑娘,真是有趣啊……”

顏梓摸著下巴的胡渣,滿含興味的說道。

——是

誰跟你說她有個性來著,下次讓你去伺候這位神仙,你就知道厲害了!

薛汶內心默默流淚,再也懶得去糾正他細微的用辭差別,反正到時候他會見識到,又何必自己多說?

丹離如願要到了一個單獨的巨大車駕——這是從運輸輜重和戰利的車輛中生生擠占來的,看著管軍需的校尉鐵青著臉颯羽而歸,她與麻將對視一眼,露出個詭怪的笑容來。

“好了,你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來吧。”

那八個宮女雖然和她相處時間不長,卻是深入了解了她的秉性,於是聽話的放下手中打包的行李,齊齊告退——眼前這個貪婪成性的公主,明擺著是把自己私藏的金銀寶物拿出來,不會留自己這些人在現場觀看的。

這麽貪財小氣,小心被銅錢壓死……

有人在心中如此怨恨道。

丹離肯定是沒聽見她們心聲的,她拉下簾幕,使了個眼色,麻將立刻竄到了床底下,用小鋼牙拖了一只大木匣子出來。

它的牙齒極為靈巧,居然會開匣蓋——這是平日裏偷吃偷喝時練就的。

豁的一聲,匣子被倒翻在地,裏面的零碎和整齊的金銀小錠和玉器首飾集成了一堆。

麻將用爪子撥弄著,隱隱綽綽的發出聲響,若是有人在外偷探,必定能清楚地聽到數錢的聲音。

丹離站起身來,從擺著五花八門話本小說的書架背後抽出一疊符紙,以火燭點燃,隨後用銀盤接了符灰,開始在房間四周的地上均勻揮撒。

她手中拈了符灰,喃喃低念後,只見一道朱砂色光芒閃過,符灰竟帶上了些血色。

隨後她一一開啟自己的珍藏——從殘破不起眼的陶罐中取出十二只滿是塵垢的篆印,印章字體歪歪斜斜,又是用粗劣的條黃石雕成,看著簡直是兒童塗鴉的遊戲之作。

當她的手觸及印章的瞬間,印章光芒一閃,頓時不似方才那般粗陋模樣。

但見室內風雷密布,七彩雲光明燦不可逼視,十二枚篆印竟飛入空中,發出吞天滅地之威能!

室內半空中出現各種異象:日月高懸、大地龜裂、水川奔湧、龍雲祥瑞……不一而足。

但見此室竟是陷入一片虛空,上下左右前後盡為冥暗,日月高懸於空,昊華與清輝奪目,仿佛盤古開天,又似不周山傾,洪水肆虐,隨即又有龍自淵起,騰空吐雨,雲化九瑞,不一而足……

奇怪的是,如此巨大的動靜,卻絲毫不能傳到外間,隱約間聽到數銀錠的聲響,那是麻將還在繼續勞作。

“十二信印,收。”

她聲音低而清脆,一聲令下,十二道篆印化為金芒,齊齊飛入陶罐之中,隨即恢復了它們那粗陋可笑的模樣。

丹離又從壁櫥的犄角旮旯裏找出許多大小物件來:缺了邊的黑色獸角,好幾盒空白符紙,鏤空桃木小箭,銀線串起的小八卦金錢……甚至連一大束蓍草也沒放過,統統搜刮打入包裹之中。

最誇張的是她從墻角拖出一具古琴來:琴面已經焦黑得看不出本來色澤,三兩根弦懶洋洋掛在上面,如同魚須一般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