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遙憶美人湘江水

丹離緩步走在湖畔,冰瑩湖面已半融半破,露出月牙似的一彎水面——大概是方才取水的軍士所為。

粼粼水面下,隱約有小魚在遊來竄去,丹離把手伸入水中,攪動之下,卻覺得略有一絲溫暖。

手指癢癢的,好似被魚嘴啃了一口。丹離伸手去捉,卻撲了個空。

只聽“喵嗚”一聲,卻是麻將在一旁急得上竄下跳。

丹離看向它,“你想吃魚?”

麻將拼命點頭,圓潤的雙下巴胖得一顫一顫的。

“要吃魚,先得把它捉回來啊……”

丹離不為所動,拖長了聲音慢吞吞道。

麻將奮力 “喵嗚”,伸著絨爪指著水面虛抓,一雙綠瞳看定了丹離,眼裏寫滿了諂媚。

“你說你怕水啊……”

丹離仍是慢悠悠說著自己早已知道的現實,麻將點頭如搗蒜,眼裏就差沒寫上“求你了”三個大字。

“我去捉也不是不可以。”

丹離故意把話說了半截,等到吊足了麻將胃口,她才比畫了一個燃燒的手勢,“可就算捉了魚上來,也沒法生火啊……”

龐大隊伍中軍法森嚴,雖然也會就地取食,卻必須由固定夥頭軍執行,其余軍士雖然也身帶火折,卻不準擅用,更別說借給她們這些亡國臣俘了——若是她們借此暗動手腳,誰也承擔不起。

自從起程後,丹離每次覺得食味寡淡,都怨嘆自己不該忘記帶火石。左思右想之下,終於打起了麻將的主意。

麻將果然上了鉤,它伸出肥爪,在一旁的梅樹上狠命抓撓,越撓越快,越抓越狠,一時竟有火星濺出。

麻將的這一招若是被人看見,只怕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好在丹離在它撓斷院中第十三根樹幹的時候終於發現了這一潛能。

只能說,貓的潛力也是無窮的,每當麻將偷吃不成反被丹離惡整後,它都會糾結痛苦得撓樹。長久勤奮的練習,加上固有的天賦,麻將終於練成了貓抓神撓。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寶刀未老,神技仍在,你先保存體力要緊,我去抓魚了。”

丹離折了樹枝,把頭削尖,對準水下之魚,卻並不凝神,反而閉上了眼。

風聲從她耳邊吹過,卷起她一簇鬢發,露出小而圓潤的耳垂。

許多雜亂的聲音從她心頭流過,隨即卻化為清晰的各類細聲,抓準了魚鰭撥動的微小聲息,她抓緊樹枝,狠狠一紮而下——

“成了!”

她抓起樹枝就往上提,一邊不忘自我吹噓,“看這速度,這姿勢,這一氣呵成的自然……”

麻將還沒決定是要拆台還是諂媚,此時只見水中升起幽黑近乎蒼藍的光芒,無窮漣漪之下,丹離想將樹枝提離水面,竟好似被什麽無形之力拉住,紋絲不能動彈。

水面在下一刻化為幽亮鏡面,水鏡另一端,出現一道男子的優雅剪影——雪衣翻飛,蒼藍冰絳結在腰間,折扇於手中輕搖,冷雨芍藥圖在扇面隱約可見,烏木扇柄下墜一面藍玉鬼雕,卻是精致小巧,絲毫不見方才化為巨大兩面,緩緩旋轉間席卷天地的可怕威能。

“哦,是蘇幕你啊……”

丹離笑吟吟打著招呼,“最近經常見到你,可見真是有緣啊!”

隨即她下一句就專朝人痛腳上踩,“可是你方才不是被人打了一頓,吃了大虧,怎麽又回來了?”

她一副天真虛心發問的模樣,也不知那邊蘇幕作何表情,只見微微動蕩的水波,仿佛象征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你的心情似乎不錯。”

半晌,蘇幕的聲音仍是一派平靜,但這份平靜中,卻蘊含著危險意味,好似暴雨正在凝聚。

“絕處逢生,撿回一條命,我的心情當然不錯。”

丹離瞥一眼水鏡另一端的優雅男子,決定在他壓制的冷怒情緒上再加一勺油,“說起來,蘇幕你的心情怎樣,能跟我說說嗎?我倒是很好奇,你最近每一次都是自信滿滿出手,灰頭土臉的夾尾而逃,這樣的心志歷練,真非常人所及啊!”

“哼……”

回答她的是一聲冷笑,“手下敗將,也敢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

蘇幕頓了一下,正待再說,卻被丹離笑靨如花的打斷了——

“哎呀呀……木頭你這麽說就不對了喲!平時十次裏有九次是我贏,難得你贏了一回,就這麽歪曲事實,這可不對喲!”

簡直是晴天霹靂!

被叫成“木頭”的蘇幕,聽到這個讓人頭皮發麻的綽號,就想起少年時代那一系列不堪回首的青澀記憶——初學時,他被某人騙進全是大狗的村子,摔了個倒栽蔥,滿身都是狗狗的口水和蹄印。

小有所成時,他在她面前炫耀天光九火之術,卻被逆反自身,燒了眉毛和前額發,後半頭發幹脆燙得卷曲——那個形象簡直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