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緩歌謾舞凝絲竹

三呼萬歲,向皇帝行大禮參拜後,眾臣子分席而坐,卻是意態悠然。有人遠觀歌姬麗顏,有人側耳傾聽,更多人卻是與臨坐低聲談笑,甚至有膽大的,居然偷眼盯著上首落座的昭元帝,以及他下手右側落座的,那一位紫衣宮裝的清秀女子。

這位娘娘是誰?

既不是嘉妃,也不是淑妃,難道是……

明亮燭光由鎏金透雕的玉罩中透出,兩列照耀之下宛如白晝,卻只有一人,明明列於宗親貴胄的第一位,卻儀態慵懶隨興的斜依在殿柱下,整個身形被燈燭的暗黑倒影遮摸了一半。

輕佻而詭異的笑容浮現在他俊朗的臉上,熙王目光停留在正中央禦座之上,隨即微微眯眼,好似受不住那份至尊容光,雙眸為之一暗。

他的視線隨即向下,凝視著那位紫衣宮妃。

昭元帝的新寵,石昭儀。

“原來是她啊……”

熙王摩挲著下頜,若有所思的笑道。

他想起了先前,與阮七發生爭鬥時,在那一處偏遠宮墻邊,曾經邂逅三名低階妃子。

一者絕色傾城,一者精明嫵媚,而最後一人僅是清秀而已,看起來也傻呆呆不甚著調——便是如今這位青雲直上,讓人為之側目的石昭儀。

那時候,她胡亂提著撿到的長劍,一溜小跑到自己跟前,必恭必敬的遞上。

只是泛善可陳的笑臉,卻給他留下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覺。

好似從內心深處萌生的悚然……連渾身寒毛都為之一凜而豎!

熙王搖了搖頭,將這種怪異而荒誕的感覺甩開,更加仔細的端詳這位後宮新貴。

宮裝華美精致,望之流光虹錦,明燦中更見暗紋璇璣,若是有識貨之人,便會發覺這是今年新貢上來的“霓彩”秘織。

僅有兩匹的珍貴,卻被石氏昭儀隨意穿在身上,她甚至毫不吝惜的把玩著垂袖的流蘇,將它們扯得七零八落。

隨即,她托著香腮,百無聊賴的趴在了沉香木桌案上。

居然在眾目睽睽下沒個坐相!

熙王忽然覺得想笑——那位英明偉大,無所不能的皇兄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無數的眼光帶著揣測和探究,好似無數鋼針刺來,若是換作旁人,就算不是如坐針氈,也要正襟危坐,作出優雅雍容之姿。

丹離卻是不管不顧,坐了一陣實在無聊,把手邊所有能玩的都把玩一番,卻只換來昭元帝警告的一瞥。

真是……無聊透頂。

此時此刻,丹離開始思念麻將了。

樂聲忽然一變,變得略微高揚,透出一種雍華肅穆之意。

這是正式的迎賓禮開始了。

丹離伸長脖子,以為能看見那什麽貴賓,卻在問了身邊近侍後,才愕然得知:根據古禮,雅樂必須回蕩三刻之後,貴賓才會施施而入。

真是……

她翻著白眼,簡直不知該用什麽詞來暗罵古人。

再也忍耐不住,她蹙起眉頭,苦著臉道:“我有些胸悶,先出去走走。”

不等回答,便一溜煙從側邊的紗帷中抽身離開了。

行出正殿,外間的亭台樓閣間也是燈火通明,重重鐵甲禁衛巍然守衛道旁,一種凜然肅殺撲面而來。

丹離幹脆開始打量這些驍勇將士,只見他們雖身著重甲,看不出面目,身後卻統一佩帶一面小旗,顏色各異。

不愧是天下著名的“七幟”之軍!

丹離眼波閃動,倒是滿含興趣——她少小長於深宮,成年後又沉溺於學劍學道,根本不曾接觸過軍旅之中,如今看來倒是頗多新奇。

驀然,一陣隱約的說話聲從矮松林後傳來——

“說起來,今天還真是熱鬧,看你忙前忙後,連個偷懶的時間都沒。”

這聲音有些熟悉,丹離不由起了好奇心,袖中掐動符紙,頓時身輕如燕,躡足走到林邊,探頭一看,果然是老熟人。

是那位十算九不準,已經成為宮廷“笑果”的欽天監薛汶大人。

同位術者,這位老兄卻是一位喜感而無害的存在,也因為他的建言牽線,“無翳公子”才成了皇帝依重的國師。

只見薛汶悠閑的靠在樹上,手中提著一壺醇酒,奇香馥郁,看泥封顯然是從國宴上順手牽羊弄來的。

他晃了晃酒壺,對著對面一人道:“你也喝一杯消消乏。”

“我今日負責德麟宮全場守備,職責所在,不敢輕忽。”

這般硬梆梆把他的話打回的,只有他的老友,黑騎軍將首顏梓了。

只見他一身黑袍輕甲,面色肅然,卻仍偷瞥了一眼薛汶手裏的禦酒,吞咽了一口口水,顯然也不無心動之意。

“你還是這麽死板。”

薛汶咕咚一口,喝了大半,讓顏梓心疼不已,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主動開口問道:“好一陣沒見你,是去哪裏摸魚偷懶了?”

薛汶連呼冤枉,拿起壺身又喝了一大口,這才道:“我被左相拎去做苦力了,真是倒黴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