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呈心機金風密雨手打

她眉宇間的哀郁之意,刺得恒公子眼中一痛,他垂目不語,良久,才低聲道:“怪我……” ?

“金陵城破之時,我就應當將你及時救走” ?

他眉峰一凝,向來平和愛笑的臉上竟出現罕見的勃然怒意。 ?

“非君不為,而是情勢所逼,不能如此隨心所欲” ?

丹嘉瞳仁含淚,深深的看向心愛之人,她深吸一口氣,卻是恢復了些許平靜,“當時你傳書給我,我卻遲遲沒有答應,甘願以長公主之身,守城十余日,其中原因,就在於你兄長已經設下必死之局,要除掉你這個眼中釘——而我,就是那枚誘餌。” ?

談起舊事,恒公子心頭一震,廣袖之下的雙手不禁緊握成拳 ?

當時唐國勢緊,他連連派人前去援救丹嘉,卻不料,長兄成裕居然派出手下精銳,設下重重陷阱,一一殲殺他手下親信大將,隨後更在晉國王城挑起事端,拖住恒公子的步伐,讓他遲遲不能前望久遠……

雖然如此,他仍要冒險派出自己貼身護衛:那位慣用金柄長刀的顏彥身手超凡,有他出馬,最起碼能把丹嘉救回。 ?

但中途又遇見百年難見的惡劣天時,淮江流域暴雪成災,竟成飛鳥難渡,俊馬不越的天險,等顏彥趕到時,一切,已經太遲了! ?

丹嘉珠淚盈盈,滴落塵埃,眉宇間卻是冰清雪潔般的堅決,“阿恒,我不怪你,大好男兒當以國家社稷為重,你若為我親身犯險,非但救不了我,反而會使大業毀於一旦。”?

恒公子卻是搖了搖頭,絲毫不因她的安慰而略顯舒展,“恒……身為世間大丈夫,竟不能保護未過門的妻子,又怎能奢談大業” ?

他一字一句的緩緩道,眼中浮現剛毅果決之色,好似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

丹嘉一蹙眉,有些不安道:“阿恒,你要怎麽做?” ?

“我要當眾向昭元帝稟明我們之間的婚約,請他歸還我的未婚妻” 丹嘉渾身一震! ?

“婚約……” ?

她心頓時又甜又痛,百味陳雜,恍惚間,她想起稚齡總角之時,兩人初見,他那金玉凝斂的氣質,一笑就宛如日升月恒—— ?

“嘉兒,這便是你恒哥哥。” ?

那時,父王的一句笑語,卻讓她羞紅了臉:眼前此人,便是與自己定下婚約的那人嗎? ?

日光下,少年宛如芝蘭玉樹,含笑看向自己,隨即,深深一禮—— ?

“嘉妹妹……” ?

未過門的妻子啊…… ?

這般甜蜜的稱呼與名分,十多年來,在她心頭沉潛醞釀,等待它有朝一日成為現實。 ?

可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

丹嘉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仿佛想起那一夜的噩夢,她的面色轉為慘白—— ?

“阿恒,千萬不可……” ?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無比微弱。 ?

“有何不可?” ?

恒公子目光熠熠,顯然對此有很大的信心,“君子有成人之美,昭元帝就算再狂妄霸道,也不願被天下人恥笑吧?我當眾求娶,他若是不應,便是掠人妻女!” ?

他以為丹嘉擔心自己的安危,於是安慰她道:“你不用著急,我當眾拂了他的顏面,天子之怒雖然驚人,但總不會將我這來使置於死地——男兒大丈夫,他若有胸襟,我就有膽量!” ?

可我不願你被天下人恥笑……恥笑你求娶一名殘花敗柳! ?

丹嘉閉上了眼,狠狠的咬著唇,感受到口腔的鮮血腥甜,胸口痛得幾乎窒息。 ?

正在此刻,室外一陣喧嘩,劃破了暗夜的寧靜。 ?

廊下腳步慌亂急匆,顯示了極大的變故與驚惶。 ?

?“長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

府中管家與她的貼身侍婢一起推門沖入,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

“公主、恒少爺……大事不好了,賢妃娘娘死了!”

什麽?! ?

這一消息宛如晴天霹靂,震得兩人目瞪口呆。 ?

丹嘉只覺得嗡一聲頭昏腦漲,茫然問道:“你說什麽?丹離她……死了?” ?

?“是……她在自己房裏,突然就……斷、斷氣了!” ?

侍婢嚇得渾身直打哆嗦,面色蒼白隨時要昏死過去。 ?

恒公子最先清醒過來,他目光閃動,隨即拉起丹嘉,“我們一起去看看。” ?

?長樂宮中,紫煙裊裊,玉瓷一般的香爐之中燃起一陣暖香,寢殿之中卻是分外平靜。 ?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非常順利。” ?

太後斜倚在美人榻上,只著一件月白中衣,窈窕身形半罩其中,一眼看去意態舒展,語氣也十分平靜。 ?

然而,卻無半分喜色。 ?

一旁的青鸞並非答話,卻是將手中氈毯蓋在她膝上。

?太後的膝上,隱約有些深深淺淺的疤痕,猙獰可怕,好似曾被人用鈍刀劃了無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