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飛蛾撲火何急急

他瞥了一眼昭元帝,咬了咬牙。終於把最後一句犯忌諱的話說了出口:“長此下去,若是重蹈了前朝靖帝的覆轍,萬歲豈不是成了提線傀儡?”

話音一落,只見昭元帝面若寒冰,森然道:“左相,你太放肆了!”

左相毫不讓步,“但萬歲乃是天下之主,一發一毫都牽系江山社稷,豈能任由性命與健康操縱在他人之手?”

昭元帝目光冷冽,怒然一瞥,左相一撂袍服下擺,雙膝跪地,卻仍是昂著頭看他,絕不肯退讓。

兩人默默無語,雖是夏日初晨,氣氛卻好似凝成了冰,方才那句“前朝靖帝”,好似一層無形的陰霾,隔絕了兩人的表情。

前朝靖帝的舊事可說是人盡皆知,茶館酒肆裏說書人說著他的故事,眾人都一邊到抽著涼氣一邊叫好——因為太過聳人聽聞了!

據說靖帝熱衷修仙,時常延請各地奇人異士來宮裏中禪參道。所謂夜路走多了就容易遇見鬼,某日他終於遇見一位叫作廣成的道師,此人不僅仙風道骨,且能練出神丹來,靖帝一經服用,立刻精神百倍,快六十歲的人了,居然能騎馬射鹿,夜禦數女,甚至連絲絲白發都變得黑亮了。

靖帝大喜之下,就封廣成為護國真人,每日服用他親手所制子丹,那一天不吃,就會渾身酥軟,眼淚鼻涕直流,從此他的健康和神志都操控在廣成之手,滿朝大臣都必須稱廣成為“師尊”,否則就會被朝廷打死,甚至連如花似玉的公主都逃不過廣成的魔爪,好好一個皇宮成了烏煙瘴氣的淫窩。

廣成這種妖人當然長久不了,很快就被嗣君誅殺,但從此後,為君者便有一個不成文的共識:即使身體在如何的虛弱多病,也絕不請求術者前來診治。

“陛下,萬不可將龍體置於術者妖人的掌控之下啊!”

左相殷殷苦諫,眼中卻是冰封般的堅決。

昭元帝垂眸,再睜開時,他淡然道;“你說這話,也未必全是出自公心吧?”

未等左相反映過來,他繼續道:“你出身的師門,便是以除滅術者為己任的。”

左相一愣,隨即微微露出苦笑來“果然被寧非那小子一鬧,萬歲倒是看穿我的劍招了”

他看向昭元帝,雙膝卻仍不肯離開地面,“不錯 我意劍一門,素來與術者勢如水火,我本人更是厭憎這些妖人——但,臣還那句話,請萬歲謹記靖帝前轍,不可任由術者操縱己身!”

他的眼睛冰冷而亮,帶著堅決宛如磐石的光芒——這天地之間,再無人能撼動他的決心了!

良久的沉默,昭元帝嘆了一聲轉身離去,晨曦的風中,只留下一句,“術者之言,不能盡信,這次是朕太過親率了——國師那邊朕會小心防備的。”

左相凝視著他的背影,眼中也似乎有水光閃動,唇邊卻分明是帶著舒暢的笑意的——

皇帝……終究還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但一瞬過後,他恢復了平日的冷淡,緩緩的從地上站起,即使是雙膝因著力而略微發麻,面上也再無半分表情。

“左相大人,緊急奏報!”

有人急匆匆趕來,被這滿目瘡痍嚇得呆住了,左相不耐的一皺眉,伸手取過他懷裏的急報,才略看兩眼,面色頓時一變——

“熙王的人馬,正在迅速聚集,朝著城外撤離?!”

他眉頭皺的更深,幾乎可以打一個死結,“太後與姬氏的陰謀初露端倪,本該被蒙在鼓裏的熙王,為何會反應這麽及時?”

他嗓音低沉,帶著森冷的殺意與遺憾,“萬歲本想把他們一鍋端了,卻沒想到他居然這麽早就要逃……”

他隨即下定決定,正是簽下手諭,卻發覺四周亂成一片,什麽文房四寶是別想了,於是取出隨身炭筆,匆匆寫了幾句,封還給了傳信兵,“快送去,請各位將軍務必在城外官道上攔住熙王的人馬!”

傳信兵剛要離去,卻聽外間傳來無數喧嘩聲與腳步鈍響,仰頭望去,只見前庭方向,有陣陣煙塵逐漸逼近,將那些巍然高殿,白玉華表都都掩得黯然失色。

“出什麽事了”

“難道是有大隊人馬逼近?!”

有人不安的低語道。

富有經驗的武監與侍衛們紛紛爬上半廢的屋梁,向遠處眺望,左相冷哼一聲,竟飛身立於朱紅高墻之上,冷厲目光移向前庭方向——

只見黑壓壓的一大批人馬漸漸逼近延德門,甲盔冰冷,軍容肅然,顯然是精銳之軍。

延德門前的將士,已將銅門緊閉,在城樓上大聲呵斥,命令來著停步。

答應他們的,是幾百支弩箭破空而至,帶著銳利的呼嘯,瞬間奪走人的性命。

毫無心理準備的城衛軍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死亡巨浪嚇蒙了,許多人來不及取下城頭的鐵盾遮擋,直接被射成了刺猬,他們在倒地前發出的淒厲叫聲,震撼著鄰近同伴的心神。有幾個甚至被皮肉撕裂地釘在山壁上,手腳還兀自抽搐著,夜色中響起一陣沉頓的噗噗聲,那是箭頭破肉入骨的可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