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巍巍正陽(第2/3頁)

正陽宮有數千人,一重重院落綿延深遠。沈曼青身為掌教首徒,行事穩重,時常代師訓誡師弟、師妹,在門派弟子中深具威望,行過的正陽弟子皆不忘駐足行禮,她逐一點頭相還,頗有大師姐的風儀。

殷長歌又不同,山中崇尚清寂苦修,本就歡趣不多,又因封賞之典而有無數瑣務,他雖然在師弟、師妹面前端謹自持,實則極不耐繁瑣,這一次能以陪伴左卿辭為由暫脫出來,私心極是慶幸。

每日一練劍完畢,殷長歌大大方方地尋至雅苑,邀左卿辭漫山遍嶺地遊玩,指點勝跡,賞日出瑰影,品山野素珍,萬般悠閑快意。

天都峰險高峭拔,自古號仙人所居,千萬載白雲掠空,深青色群松如海,衍生出浩然蒼古之意,自有一種曠遠孤絕的氣勢。

左卿辭在山巔的孤亭極目而眺,只見雲山相連,江河一線,遙遙海天在望,天地壯景無邊,不禁嘆道:“不上天都,難見天外之景,殷兄長年居於此,朝沐雲霞,夜宿星海,何等有幸。”

這些景致殷長歌早已見慣,仍覺自豪:“能成為正陽宮弟子,我確是極其幸運。”

左卿辭似乎隨意而敘:“殷兄何時入的山?”

“師尊早年雲遊江湖,我四歲時得蒙青睞,被收入門墻。”殷長歌背倚亭柱,遙望漫山雲海,難免感慨,“入山已不易,下山更難,我所有的心力全用來練劍,足足修習了十五年,又碰上試劍大會,師尊才準許我和師姐下山。”

左卿辭莞爾:“我聽說貴派門規極嚴,殷兄弱冠之齡即能行走江湖,實在是罕有的英才。”

殷長歌受了贊譽,反而生出幾分慚色。“公子過譽了,我這點資質僅算平平,蘇璇師叔束發之年已下山,我與之相較,無異螢火與皓月之別。”

稀薄的雲霧在身側環繞,聚如淡煙,左卿辭輕拂衣袖。“記得殷兄一直對此人倍加推崇,不知是何等風範?”

“師叔是我今生最佩服的人。”殷長歌對這位貴公子全無戒心,又對蘇璇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一旦說起就滔滔不絕,“他實是天縱奇才,本是拜於師祖門下,卻被太師祖破格親授,得此殊遇的後輩弟子僅此一人。無論何等高深的劍技,師叔均能融會貫通,發揮得淋漓盡致,二十歲後更是另辟蹊徑,劍術近乎自成一派,若不是橫生意外,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殷長歌心神激揚,說得眉揚意動。左卿辭微笑。“這般驚才絕艷,無怪陸兄想與之一會兒。”

“江湖上傳蘇璇師叔性傲,其實他僅是執於劍藝,與陸兄必然投契。”殷長歌憶起往事,既懷念又惆悵,“師叔當年曾居於翠微池畔,練劍之時劍芒沖霄,相映雲海蔚為一景,時常有師弟、師妹慕其風華,以求教之名請見,只要不影響練功,師叔都一一予以解答。”

左卿辭似乎也頗有興致:“他也指點過殷兄?”

殷長歌不無遺憾地搖頭。“我當時太小,稍長時師叔已極少留在山上,僅看過他留下的習劍筆錄,寥寥數句別有心致,從中受益匪淺。”

左卿辭贊了幾句,輕喟一聲深為感懷:“如此奇才,貴派竟無人襲他一身藝業?”

殷長歌一愕,竟然啞了一瞬。

俊顏流露出薄憾,左卿辭仿佛極惋惜:“既然他盛名在外,又不吝於傳授劍藝,該有不少人欲拜在名下才是。”

爽直的殷長歌突然變得語塞起來,滯了半晌才道:“確是如此,但師叔多半推卻了,只說浪跡江湖無暇授藝,收徒自隨機緣。”

左卿辭長長地嘆息道:“可惜令師叔太過堅持,不然至少還有人承其衣缽,也不至於武藝從此絕傳。”

殷長歌忍了半晌還是沒忍住:“也不是一個都沒有。”

左卿辭漾起訝色:“原來真有傳人?為何江湖不曾聞名,難道資質粗陋不堪造就?”

殷長歌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又不能不答,硬著頭皮道:“那倒不是,當年師叔出事後,其徒也離山而去不知所終,藝業如何已非本門所能知曉。”

左卿辭的語氣多了欣慰。“有這樣的師父,弟子必非尋常,不知是否能承續劍魔昔日的風采。”

“事隔多年又無人指點,籍籍無名也不足為怪。”殷長歌答得很勉強,仿似突然醒起,“差點忘了,附近還有另一處景色殊麗的飛瀑。公子隨我來。”

不等答話,殷長歌轉身離開了孤亭,步子邁得太快,看起來幾乎像逃走一般。

封賞之典在即,各種事務千頭萬緒,正陽宮上下忙得不可開交。殷長歌躲了幾日還是躲不過,被沈曼青捉去協助,消失了一兩日。左卿辭落了清閑,偕白陌出舍略一打聽,沿途的道童就指明了方向。

翠微池臥於一座險峰之上,與世隔絕,形如一片輕柔的羽毛。池處山巔,寒雲與濕氣交匯,水色似青透的碧玉,遠望猶如淡煙懸空,霧上凝翠,異常清雋秀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