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金籠縛(第2/3頁)

左卿辭忽然笑了,低低道:“果然是器如其人。”

她不明所以地望著他,一雙瞳眸藏著墨藍的光,像最幽深的寶石。

左卿辭並未解釋,抖開一卷潔凈的綾巾。“可以起身了,明日再接著浸。”

一言入耳,她的眼睫懨懨地垂了下去。

大雪覆沒了金陵,馬滑霜濃少人行,屋內獸香暖幄,絮語低談,似夢似幻分不真切。

品茗、猜枚、鬥酒、打圍、雙陸。他似乎無所不知,永遠有無盡的新鮮,夜晚又是異樣的纏綿心跳。盡管天性的警惕提醒她不該久留,卻敵不過他的誘惑,在廝磨中逐漸沉淪。

白陌從檐下過,望著漫天飛雪緊了緊袖子,對秦塵道:“二公子的帖子來了,邀公子聽戲。”

“公子不會去的。”秦塵連通報都省了,兩人都知道,公子近日無心於應酬。

美人在懷,誰還願寒天凍地地出去敷衍。只是這一陣邀請頻繁,再推下去,白陌已經快尋不出借口,“下一次或許二公子會親至,邀這麽緊,你猜是什麽緣故?”

秦塵漫道:“大約是想說動公子回府。”

白陌也隱約有所感。“這次要在金陵過年,不回府說不過去,可真要是應了,只怕麻煩更多。”

其中的利害沒人比公子更清楚,秦塵懶於多想。“香要燒完了,稍後進去換一換,順便把新得的蜜柑揀幾個送上去,晚上加一道剪雲斫魚羹。”

這時令的蜜柑不僅昂貴,更非一般人能購得,白陌“嘖”了一聲。“也不知公子這次能新鮮多久,要是最後弄得崔家九妹一般要殺人,你可得當心了,屠神都死在她手上,那件奇怪的兵器不好應付。”

秦塵白了他一眼,彈起一塊銀炭,擊在對方額上啪的一響。

暖榻上的婦人膚白貌美,半身覆著裘毯,帶著長年養尊處優的氣度,手邊纏著一串玉佛珠。“他還是不肯應?”

屋子門扉緊閉,香熏得極濃,幾乎讓人有些惡心,左傾懷早已習慣了這種味道,垂手而立,目光落在足尖。“大哥最近受了些寒氣,不便見人。”

戴著金甲的指緩緩撚過玉珠,婦人的神態有一種矜貴的傲慢。“過幾日再去請,既然是一家人,怎麽偏要獨居在外。”

“是。”左傾懷只應了一個字。

“多帶些朋友,讓他們也幫著勸一勸。”婦人的話語盈著淡淡的不屑,“見府而不入,知親而不敬,這是什麽道理?不管他立了多大的奇功,總為人子,若是連親長都無視,不知禮數,不明孝悌,我看他也不配再姓左。”

左傾懷在這個房中一貫惜言如金,不到不得已不開口。

婦人靜了一會兒,輕哼一聲。“早年他體弱,我也是極疼這孩子,後來不知被什麽人劫去,病愈歸來卻被教得妄行無禮。侯爺大概是驚喜過度,什麽都縱著他。我身為嫡母,不能放任不理,你可問過當年帶走他的是誰?”

左傾懷字斟句酎。“僅說是拜了一個山野師父,並未道出是什麽人。”

一旁的侍女奉上湯藥,隨身的嬤嬤接過來送至案邊,婦人沒有理會。“聽說在涪州出了些不合禮數之事?可是真的?”

這是在問試劍台上的事了,左傾懷盡量小心。“是有些意外,大哥風采不俗,引得胡姬戲弄了一番。”

這樣的回答顯然無法令人滿意,婦人端起藥碗,指尖搭在蓋上,冷淡道:“你翅膀硬了,什麽話都不愛說,是不是瞧著我半癱了,什麽也管不了,索性當我是個聾子?”

左傾懷一身冷汗,立即跪下來,不敢申辯。“孩兒不敢。”

婦人又疏淡地笑了,對著身邊的嬤嬤道:“這孩子怎麽說跪就跪,我不過抱怨一句,要叫外人見了,只怕還以為他受了什麽刻薄。”

左傾懷愈加不敢擡頭。“孩兒行事無方,母親教導自是應該。”

婦人慢慢飲了藥,侍女們依序服侍清茶漱齒,拭手整衣,忙碌了好一會兒,最後又含了一片丁香,婦人才緩緩道:“起來吧,你若能領會,也不枉我一片苦心。侯爺近期似乎在為你們斟酌婚姻之事,你可有心儀的姑娘?不妨與我說一說。”

左傾懷心一跌,捺住不安。“大哥的事為先,我還不急。”

“你也不小了,可惜我身子骨不佳,不然早該為你操辦了。”婦人眉宇微舒,威嚴稍減,顯出兩分慈和,“六王的嫡女年方及笈,不僅家世出眾,性子也是婉淑柔和,與你年貌相當,覺著如何?”

六王?左傾懷暗中吸了口氣,試探道:“六王門第何等尊貴,孩兒只怕配不上。”

婦人略現滿意之色。“你是侯府嗣子,將來是要襲爵的人,如何配不上?不必妄自菲薄,只要謹守本分,我自會為你徐徐圖之。”

左傾懷默然,唯有低聲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