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3頁)

一沖出去,守在外面的兩個士兵嚇了一跳,手裏的長矛立刻對著兩人叫道:“幹,幹什麽?快點回去,將軍有令要關你們到天黑。”

前面的馮崢剛想說話,後面的秦川一掌揮開開他,手裏剛才割繩子的小刀就戳在了自己脖子上,他這人痞了半輩子,此時卻頗有大義凜然的樣子:“兄弟,有攔著人跳河,上吊,吃耗子藥的。沒見過攔著人盡忠報國的,你要還是條漢子就放我們走,要不老子今天就了解在這了,將軍回來你們還是沒法交代。”

清冷的晨風中,秦川的眼睛是通紅的眼神是堅毅而決絕的,當過兵打過仗的人都知道那是全豁出去了的眼神,終於有個領頭的站了出來,他沒多說什麽,讓人牽過來兩匹馬,親手交到兩人手中,對著兩人拱拱手說了一句:“保重!”轉身帶著人走了。

秦川和馮崢一刻也不敢耽擱,上馬向著戰場狂奔而去。

馮崢和秦川趕到的還不算晚,他們的隊伍還立在漢軍步兵方陣的後方沒有動,兩人一路策馬狂奔至雁頭的位置,霍時英掉轉馬頭對著他們。

三人有短暫的對視,誰也沒有說話,秦川的眼裏是被拋棄的憤怒,噴火一樣的眼睛瞪著霍時英,霍時英看著他,眼裏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她要讓秦川活下去,秦川跟隨她此戰而亡於戰場上,那將是她要用一生去背負的痛苦代價。

秦川憤怒的盯著霍時英,憤怒於最後一刻被丟下,我不怕死,就怕死的時候沒有看著你還活著。他們都懂彼此的意思,誰也不用說出來。

霍時英再轉看向馮崢,馮崢的臉還是那麽白,但眼角唇邊有了很淺的幹澀的紋路,和四個月前比他眼裏少了尖銳,多了風霜和沉寂,他堅定的和霍時英對視著。

霍時英調開馬頭,讓出位置,兩人一聲不吭的歸隊。

這一天是個晴空萬裏的好天氣,但依然吹著冬季的寒風,霍時英目視前方,她的視線並不寬闊,前方是列隊整齊的步兵方陣,隊隊人影望不到盡頭,隆隆的喊殺聲充斥著這天地間。

霍時英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報效這個國家了,此時的她心裏沒有多少洶湧的激情,反而有種血脈將要用盡了一樣,死灰般的沉寂。

霍真坐在土台上,望著下方騎兵雁頭的那個位置,不復剛才一般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微微縮著腰,手指搭著下巴,眼神深潭一般的沉寂,一言不發沒人知道他此時在想些什麽。

初生的日頭仿若在一瞬間退去那層柔和的光暈,變得那麽耀眼,讓人不能直視,東大門城墻四周依然是濃煙滾滾,漢軍還在不要命的往上沖鋒,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沒有人注意到大門後面發出的“卡卡”機關轉動聲。

厚有三尺,高達三丈被鐵皮包裹著的潁昌府東城門,緩緩開了一條口子,“嗡!”的一聲撕裂空氣的破空之聲,一支玄鐵打造的黑色箭羽飚射而出,三丈外正在沖鋒的漢軍士兵,忽然被長箭貫胸而過,轟然倒地,緊跟其後的人臉上露出茫然,驚愕的看向城門,這是他們留在這世間最後的表情,接二連三的黑箭緊跟著就到了眼前,他們的腦子裏都再沒有來的及有下一個思維,就被巨大的貫穿力,射中倒地。

一陣“嗡嗡”的破空聲後,沖到前面的漢軍倒下一片,巨大的壓倒性的殺傷力,給了沖鋒的漢軍士兵片刻的震撼,羌軍的主力還沒有露面,殺氣就呼嘯而來。

潁昌府的東門緩緩洞開,霍真斷然下令:“擊鼓,傳令收兵。”

沉重的鼓聲傳遍四野,東門奮戰了一晝夜的漢軍士兵,隨著鼓聲收隊退出戰場。

同一時間,東城門內,整齊劃一的馬蹄聲層層傳出,黑甲,裝具步伐統一的羌軍的黑甲軍,緩緩步出城門,戰場上出現了凝重的寂靜。

這是真正決戰之前的最後時刻,廣袤的平原上演著震撼人心的一幕,羌軍如黑色的潮水,湧動著從城門內傾瀉而出,百丈外,與之相對的漢軍方陣隨著一聲號令忽然如波浪般從中間一分為二。

霍時英帶領的,這支沒有番號的悍軍豁然亮相而出。

羌軍還在湧動而出,霍時英位於隊伍的正前方,沒有人看得見她的表情,自從她帶領這批人後,每一次打仗之前她從來不往後看自己的這幫兵,她不敢看他們,她怕某一張臉會給自己留下印象,因為她對他們有愧,她練他們,就是要讓他們來這裏送死的。

土台上,皇帝忽然問了霍真一句話:“霍元帥,你心疼嗎?”

在今後的歲月裏,這君臣二人的關系一直不遠不近,私交一直都談不上好壞,這一句話應該是皇帝此生對霍真說的最直白的一句話。

而霍真不顧君臣之禮,沉默的倚坐在那裏,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