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3頁)

皇帝站在禦座前說:“願爾恭謹,祝爾平安。”微微沙啞的聲音。他說得慢,仿佛有鼓點和著拍子一樣,一個字一個字敲下來。

他的聲音不大,可是周圍靜悄悄的,所有人都能聽清楚。從頭到尾,皇帝也只說了這八個字而已。

接下來是冗長的受封儀式,儀式之後霍時英正式成為禦前行走的四品帶刀護衛,同時也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個女都虞侯。

儀式過後依次退出金鑾殿的時候,霍時英擡了擡眼睛,一瞬間與皇帝的目光相對上。他靜默不動的望著她,那雙琉璃一樣的眼睛,平靜而幽深,不再表達著什麽,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深潭,所有情緒都掩藏在深深的潭底,如此暗淡如此寂寞。霍時英心中大動,等清醒過來時已經退出了殿外。

霍時英隨眾人出了宮門,懷安看準了第一個撲了上來,撲通一聲就跪下:“恭喜郡主封侯!”

霍時英聽著這話怎麽那麽別扭,好在身邊跟著出來的人,也是被家仆簇擁恭賀之聲不斷,她這邊倒是沒太引人注目。

霍時英看了懷安兩眼,不鹹不淡的說了聲:“起來吧。”

懷安站起來,臉上笑意濃厚,看得出他是真心的歡喜,但霍時英不喜歡他沾染一些油滑阿諛的做派,於是冷冷的看著他,懷安臉上的笑終於僵住,腳下不自在的收了收,慢慢老實的站穩了。

“把腰挺直了!”霍時英又是輕喝一聲,懷安下意識的挺了挺腰板,懷安最近正在抽條,長高了不少,人卻是瘦瘦的,嘴角一層絨毛,還是青澀的面孔,畢竟還是一個孩子,臉上露出害怕來。

霍時英那一聲呵斥聲音壓得極低,她也算是給懷安留了臉面,懷安以後要經常跟她出來行走,奴才有奴才的之間的交際,她也不好給他落了臉,接下來她也沒再說什麽,這孩子還有的要教,但現在不是時候。

先出來的這些武將,很多涼州邊軍都是霍時英的叔伯輩,霍時英上前一一跟他們見禮,這些人都是看著她長大的,武將多是豪爽之人,很多人受過霍家的恩惠,對她多是慈愛,只是如今大家身份已經不同,霍時英受封為侯,而他們大多都還要繼續回到邊關去戍邊,此一別就是經年,於是宮門前彌漫著一種傷感的氣氛。

後來大家紛紛上馬離去,唯剩下顏良馬騰二人,這二人都年過三十,跟隨了霍真十多年,臨到最後因頻多顧忌,不能親自跟霍真辭行,只有請霍時英帶一句話:“經此一別,望君珍重,來年再聚。”

二人揮鞭而去,霍時英深深的彎腰恭送他們遠去,再直起身時,唯見朝陽下兩個絕塵而去的身影,被留下的人,孤單單的一個身影,獨自品味離別的蕭瑟。

宮門前的人大多散去,最後剩下三個人站在那,他們三,都是老爹在朝的,裏面朝會還沒有散,要留下來等老子的。

霍時英本來有心留下等霍真一起回家,結果看見陳嘉俞吩咐著家仆,眼睛往她這邊看,這就有要過來的意思,於是遠遠朝著馮崢道:“明天你在家不?”

馮崢看過來點點頭,霍時英趕緊說:“那我明天去找你,有事跟你說。”

馮崢有些疑惑的看著她最後還是點點頭說:“那你明日來吧,我讓家裏準備了。”

霍時英看他點頭,這邊一轉身就往轎子裏鉆,隔空喊了一句:“不用準備,我明日上午就過去。”不等馮崢回話,霍時英那邊就起轎了,陳嘉俞邁出去的一條腿不得不又收了回去。

霍時英比霍真早了一個時辰到家,大家都以為她會和霍真一起回來的,結果她她自己先回來都有些詫異,霍時英也不好解釋,自己回房梳洗去了,等霍真回來了才出去跟他說了顏良,馬騰給他帶的話。

霍真今天情緒有些不大好,霍時英跟他說了事,也就是沉默的聽著,呆呆坐著,沒吭聲,也沒表示什麽。

霍時英知道今天在朝會上皇帝允他辭了涼州兵馬總督一職,此後他就是個居家的閑散王爺了,心裏多少會有些不適應,所以陪他多坐了一會,誰想霍真呆坐了一會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李成青也要走了。”

霍時英一震,吃驚的望過去,霍真落寞的道:“這就都要散了。”

霍時英從霍真那裏出來,急急的往後院走去,她心裏懊悔,心裏如失去一大塊,她的師傅,那個憨直,迂腐的漢子,她四歲的時候他來到她的身邊,他天天用藥水泡她,逼她打坐,逼她練功,三更睡,五更起,用大板子往死裏抽她,曾經一度她恨死他了,他是個傻的,從來都是一板一眼的,因為太熟悉了,也因為在經年累月的時間裏對他積累出一種特殊的感情,有點討厭,有點恨意,但卻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不需要掩飾什麽,所以她最不在意他,她其實欠他良多,但是如今他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