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2/4頁)

馮玉坤把霍時英領到一個院子門口,就說:“他就在裏面,你們進去談,我就不打擾了,中午一定留下來用個便飯。”霍時英趕緊恭送,馮父這才轉身走了。

進了院子見是個極清雅的所在,院中雕花影壁墻,露天兩個大魚缸,墻角搭著葡萄架子,院中兩株海棠,帶前廊的正房,東西兩廂房。

霍時英穿過院子,來到正房撩簾進去,屋內一股撲鼻而來的白檀香氣,馮崢一身白玉色的罩衫,沒有系腰帶,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也沒有束冠,頭發隨便挽了一個髻,霍時英進去的時候他似乎正在指揮著小廝收拾書籍,房內到處是箱籠,一屋子的書淩亂的擺著,他站在窗前,日光透過竹簾照在他身上,有幾分飄塵出世的味道,看見她進來也只是隨意看了她一眼道:“你來了?”

霍時英一腳邁進去,腳下都沒有落腳的地方問他:“你這是幹什麽呐?”

馮崢擡頭看她:“把往年的書都拿出來趁著天氣好曬曬,你等我片刻,我這交代幾句就好。”

馮崢又轉過頭去交代小廝,霍時英忍不住打趣他道:“你這是打算參加科考啊,弄這麽一屋子書。”

馮崢回頭瞟她一眼,那一眼意味深厚,霍時英心下打了一個突,怕是自己隨口一說被說中了,疑惑的看過去,馮崢卻已經轉過了身去,對她道:“我這也沒什麽消遣,你稍等我片刻,我這就好。”

霍時英也就不再言語,轉身出了屋子,站在廊檐下看那兩缸子遊的自在的肥胖金魚。也就幾句話的功夫,馮崢就出來了,一邊往外走,手裏還拿著根腰帶,站在霍時英旁邊就開始系,他們兩在冀州幾個月對方什麽樣子沒見過,從死人堆裏滾出來的交情,都淡定的很,馮崢對霍時英說:“走吧,這裏太亂,我們去書房。”

兩人又一起出了院子,霍時英一路走一路問:“當初是怎麽回事?我後來到戰場找過你們,都沒找到,後來我醒了聽說你毫發無傷的,是怎麽個情況?”說著還上下看了看他。

馮崢扭頭撇她,沒好氣的說:“你當時沖的那麽狠,我和陳路帶著人要跟上你,只能拼了命往前沖,我被撞下馬了,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誰把我埋到一匹馬肚子下面,身上堆著好幾個死人,還差點被人當屍體埋了。”

霍時英就笑,拍著他的肩膀道:“哈哈,你是個副將來著。”

馮崢也只有無奈的笑:“沒能殺幾個敵人,卻還被人救了,窩囊了來著。”

霍時英卻只是笑,迎著日光道:“能活著就是最好的事情了,沒什麽窩囊的。”

兩人來到書房,有家仆上了茶,兩人坐定,霍時英才開口問:“莫非你還真準備參加科考不曾?”

馮崢這次受封,升了軍部給事中,正好是霍真當初給霍時英活動的位置,估計這也是馮家活動來的,以霍時英看來他在軍部某這麽一個差事,又有軍功在身,以後說不好真就能有一番作為,大可不必走科舉的路子。

馮崢卻喝著茶淡淡的道:“家父為我操勞半生,這是他生平所願,我不能再虧欠他們了,等我處理完那些戰後士兵的退役,撫恤之事,等該做的事情都了結了,我本就有功名在身,待明年的春闈我是一定要參加的。”

霍時英端起茶碗來垂下眼皮:“那些本來應該是我來完成的事,卻要連累你了。”

馮崢淡笑:“你我還談這些?那些人,我們一起把他們挑出來,一起帶著他們去送死,我們都欠他們的,誰做都一樣。”

霍時英放下茶碗:“最後到潁昌府的時候,所有士兵隨身的財物我都收了上來,放在我父親那裏,回來我給你送過來,你按著地址都給他們的家人送去吧,其實朝廷的那些撫恤沒有多少,那些被他們從羌人身上搶來的財物倒是值錢的很,一定要妥善處置了。”

馮崢蹙眉:“按說這樣最好,但卻不好操作,銀錢和值錢的物件都還好說,但銀票之類的就不好處理了,各家商號的票號上都有記號,尤其大宗現銀的兌換不是專門的人兌換不出來,有那不懂的人家貿然拿出來,怕會出事,最後追查起來你我都要牽連進去。”

霍時英低頭沉吟:“這事我想辦法吧,不能再虧欠他們了,這是他們用命博回來的東西。”

馮崢點頭:“事情還是要做的隱秘一些,你慢慢謀劃,我這邊盡量拖著。”

兩人說完沉默了片刻,霍時英轉而又問:“你以後可有和打算?其實聖上已經有重開海禁的意圖,以我看來朝廷很快就要籌建水師,你其實留在軍部以你之才將來會大有所為的。重新走科舉的路子,無疑是從頭再來一次,肯定要艱難很多。”

馮崢輕輕放下手裏的茶碗,碗碟磕碰發出清脆的聲響,霍時英擡眼看過去,就見對面的青年,面帶微笑,眼中堅定而從容,他說:“還有什麽比不得已的人生更難的?我該去做我應該做的事情,哪一條路都只是一個過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