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霍真的情緒不好,霍時英當時奔回家兩人在外院的前廳遇見,巨大的廳堂裏空蕩蕩的就他一人站在中央,他可能是深夜就得到了消息,屏退了眾人,自己在這裏待了半夜,見到霍時英的那一刻仿佛終於是見到一個可以的傾吐的人悲憤而蒼涼的說出那句:“裴世林怕是必須要死了!”

他把“必須”和“死”這三個字咬著後牙床從嘴裏吐出來,眼眶一瞬間通紅。

霍真不吃不喝把自己關在書房中從早到晚一直不出來,霍時英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霍真,她知道自己的老子,他是個精力旺盛人,他不懼怕鬥爭和攻擊,他身上總是有一種異於常人的旺盛精力,越是有壓力他越是亢奮,他能這樣就只能說明他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只能忍痛看著那個血淋淋的結果。

五日以後裴世林押解進京,即刻被投入大理寺,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會審,也是當天,霍時英出宮以後找到京城城東一間民巷內,在巷口栓了馬,只身走了進去,巷子裏有一家正在搬家,外面停了兩輛馬車,幾個仆人正在往裏面搬著箱籠。

霍時英到了門口,來來往往幾個男仆搬著箱籠也沒個招呼的人,就自己走了進去,裏面是兩進的院子,霍時英走到內院,看見一個人背對著院門口站在書房門口正看著小廝往裏面搬著一箱箱的書籍,霍時英站定看了他片刻出聲叫他:“老師!”

唐世章瞬間轉過身,他看見忽然出現的霍時英毫不驚訝道:“啊,時英你來了。”

唐世章剛剛回京,家裏正亂著,沒有一個房間是能落腳的,他這院子裏有兩株桃樹,唐世章索性就叫人在樹下支了一張桌子,兩人就在樹下坐了下來。

唐世章比幾月之前瘦了一些,兩邊的面頰微微凹了下去,穿著青色的長衫舊袍,文士須修剪的很有風格,沏茶的手蒼白而骨感,人的看起來更加的精幹,依然是一個外表清俊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

“王爺可還好?”唐世章親手給霍時英斟了一杯茶:“我這還亂的很,湊合著喝點大葉茶吧。”

霍時英接過茶碗,低頭望著茶碗裏飄蕩著的幾片茶葉,不是多高級的貨色,茶行裏十文錢半斤,她知道唐世章跟著王壽庭日子肯定是要清貧的,想起他當日張口就要吃韓林軒家廚娘的做的千刀魚,笑了起來,她看著唐世章道:“父親不太好,把自己關在屋裏好幾天了,昨天倒是出來了,可吃飯的時候把桌子掀了。”霍時英笑了一下把看著唐世章的目光挪開道:“他這是真沒辦法了,你也知道他這人,大兵壓境他都能踏實的睡覺,那是因為他心裏有底,穩得住,這回他是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了才這麽暴躁。”

霍時英說完兩人都沒說話,唐世章仰頭靠著椅背,擡頭望著頭頂樹葉間斑駁的光斑,然後疲憊的閉上眼睛。

“就沒有一點余地了嗎?老師。”霍時英低聲問。

唐世章擡手覆上自己的眼睛,一動不動的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和王壽庭本來一直在潁昌府,為什麽會忽然到了揚州還把裴世林掀了出來。”

唐世章把手拿下來,扭頭看著霍時英道:“實話跟你說吧,這次跟著裴世林被押解進京還有十幾箱賬冊。”唐世章垂下目光擺弄著手邊的茶碗:“全是韓裴兩家的私帳,所謂私帳就是指整個江淮的鹽、鐵、絲綢拿給公家以後私底下見不得人的暗帳。”霍時英整個人愣在那裏,唐世章瞟她又道:“除了這些還有歷任官員分賬,受賄的明細表,以及有銀錢來往的商人,小吏的證詞,還有右相韓林軒的親筆信。”

霍時英大吃一驚,這個消息她卻是才知道,她馬上就明白霍真怕就是知道這回事才如此的無奈和憤怒的?

果然,唐世章端起茶碗來潤了潤喉嚨又繼續道:“你怎麽不想想,這種要緊害命的東西,怎會輕易落在別人手裏?那些東西都是裴世林自己交出來的,韓裴兩家前後把持江淮二十年,兩家早就是水乳交融拔出蘿蔔帶著泥的關系,為了扳倒韓林軒裴世林必須把自己也搭進去才行,你父親就是知道他是自己是存心尋死,誰都救不了所以才那麽暴怒。”

霍時英很震撼,半晌後她才楠楠的問道:“裴世伯為何要如此?”

唐世章很疲懶的靠在椅子裏,緩緩的道:“王壽亭在應昌府推行土地革新一直不順利,六七月間還釀成了幾樁沖突流血的事,到了八月他終於耐心用盡只身返回了揚州,我只知道他在揚州秘密見了裴世林幾次,最後忽然帶人回到揚州,直接抄了裴世林的家,然後局面就是現在這樣了。”說道這裏唐世章支起一只手來揉了揉額頭又道:“你問裴世林為什麽這樣做?也許是王壽亭口才好。”唐世章看著霍時英笑了笑:“你知道裴世林那個人其實看著活的庸碌,其實骨子裏還留著幾分少年人的熱血豪情。”轉而他笑容一收又道:“當然這裏面讓裴世林甘心情願去死的,也有可能是出自陛下的授意,王壽亭不過是個傳話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