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第3/4頁)

霍時英趴在床上看那小子低眉喪眼的樣子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她問他:“王爺什麽時候回去的?”

懷安擡頭看她一眼嘟囔道:“昨天夜裏。”

霍時英愣在那裏,昨天夜裏回去的,也就是霍真在宮裏待了整整兩天,她問懷安:“王爺可好?”

懷安虛瞟了她一眼才低聲道:“王爺是被擡回來的。”

霍時英的心裏被針紮一樣鉆心的痛起來,她沒想到霍真能為她做到如此地步,心裏第一次升起一股心灰意冷心境來,很久之後她才知道當日霍真在太和宮外整整跪了兩天,兩天之後才被人擡進去與太後一敘,沒人知道當夜他們說了什麽,但之後太後卻只在皇帝降旨的時候說了一句,把發配涼州改成雍州吧,就再沒在這件事上追究了。

霍時英在宗人府裏又待了半個月,她在這裏都快住習慣了,也沒有人真正的管她,太陽好的時候她甚至可以到院子裏曬太陽,只要不走出院子大門,連問都不會有人來問她一聲。

霍時英都有長期在這裏住下去的心理準備了,但是半個月後皇上來了。

那一夜下了入冬後的第一場小雪,夜裏寒冷,霍時英裹著被子在一盞油燈下自己和自己玩葉子牌,房門忽然就被推來,門外灌進來的冷風把一點燈火吹得搖搖欲滅,霍時英擡頭看去就和一雙墨黑的眼睛對上。

皇帝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看著她,霍時英一愣之下失去了最佳上前跪見的時機。

門外有人輕輕帶上房門,他們互相看著對方誰也沒說話,很久後皇帝開口的第一話卻是說:“霍時英我本不以為你是這樣的人。”不是這樣的人,是和他一樣的人嗎?霍時英失去辯解的欲望,埋下頭往被子裏縮了縮。後來皇帝又說:“霍時英,我就那麽的不堪嗎?不惜讓你自毀前程,牽連家人也要遠遠的逃離?”

這可能是君臣二人自結識以來,霍時英第一次聽見他如此帶著感情說出的話,那語言裏壓抑了多少的憤慨,讓他失了身份。

霍時英終於擡頭,她其實覺得對他異常的愧疚,她這半生如此為她深思熟慮的人不多,他給了她一個帝王最大的尊重和寬容,但到底她還是糟蹋了他的那份厚愛。

霍時英用一種仰視而且真誠的語氣對他說:“皇上,時英半生征戰,見過了太多的生死,也有數不清的人命斷送在我的手上,時英真的打仗把心都打殘了,我太累了,只想找個地方安生的歇歇。”

這是霍時英第一次在人前毫不保留的袒露出她心底的創傷和道不盡的疲憊,皇帝久久的望著她,轉不開目光也挪不動腳步。

他後來垂下眼瞼,低低的喃語了一句:“向來情深,奈何緣淺,霍時英我可是把一腔情意付之了流水?”

霍時英垂頭望著腳面,靜默良久還是坦誠的說:“沒有,是我辜負了皇上。”

低著頭的霍時英沒有看見他聽了這句話後臉上一瞬間的松動,皇帝轉身走到門口,背對著霍時英最後又問了一句:“霍時英,給我一句實話,你喜歡那個人嗎?”

霍時英頭都沒擡,清淡的回了一句:“我喜歡的不是他。”

皇帝在原地停了片刻,拉開門走了出去,這可能是霍時英對自己感情最坦誠的一句話,不知道皇帝最後有沒有聽懂,不過這對她來說其實也不那麽重要。

皇帝走後第二日聖旨就下來了,霍時英被奪爵,革去一切官職,發配雍州,沒有聽宣,永不得回朝。

上路的那天霍家的人全來了,比較讓霍時英驚奇的是人群裏竟然還有挺著大肚子的月娘,月娘那身子少說已經有七八個月了,霍時英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她一路哭到城外的十裏亭,所有人數她動靜最大。

十裏亭外停著一輛馬車,車門開著焦閣老那一頭銀灰的頭發在風裏飄蕩,霍時英眼眶濕了,轉頭對著霍真跪下:“女兒不孝,連累了你。”

霍真腿上跪傷了,杵著一根拐杖硬是走著穿過半個京城,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半響,然後伸出手杖戳了戳她的肩膀道:“去吧,挺直了腰板去,我是你爹,把命給了你我也願意。”

霍時英深深伏地,多少年來第一次正正經經的給她老子磕了一個頭,起身掃過眾人,再次彎腰拜倒,轉身大步走向焦閣老的馬車。

霍時英在車旁跪倒,焦閣老默默的看著她,老人臉上縱橫深刻的紋路暴露在晨光裏,他對霍時英說:“你是我最頑劣的弟子,我等著你回來。”

霍時英額頭點地,磕了三個響頭,一句話都沒說,起身隨著官差走了,此去就是經年她沒有留戀的回頭看一眼。

霍真望著她的背影長嘆,焦閣老卻雲淡風輕的笑著安慰他:“人年輕的時候總要折騰幾次的,等她折騰累了自然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