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黎明之祈 智者(第4/5頁)

一片寂靜中少年走回來,一翻腕奪過了征兵官的佩槍,砰然一聲槍響,人群驚嘩地退開,空出了一個大圈。

垂下的槍口冒著煙,百米外的鐘樓上落下了一只鴿子。

遞還槍,少年的眼眸定在征兵官臉上,目光森然令人生畏,“還要什麽條件?”

目瞪口呆了半晌,征兵官遞過了表格。

新兵訓練相當辛苦。

老兵的壓迫欺辱數不勝數,每個人都憋了一肚子氣,唯有修納對各種難以負荷的操練甘之如飴。他已經很強,仍在抓住一切機會讓自己更強。

鐵匠達雷近乎虛脫,長時間的負重奔跑耗盡了他的體力,黝黑的面孔變為汗淋淋的蒼白。抵達終點時,隊伍裏只剩十分之一的人能勉強站立,看熱鬧的老兵在一旁嘲笑,對例行下馬威樂此不疲。

扔下沉重的背包,達雷扶著膝蓋喘氣,無意中聽見三個老兵的低議,不懷好意的眼神正盯著緩步消解疲倦的修納。發現達雷的視線,其中一人比了個下流的威脅手勢,依然肆無忌憚地談笑。

顯然那小子過於精致的面孔引起了某些邪念,達雷皺了皺眉。幾周訓練相處下來,他知道瘦弱的修納耐力極佳,但老兵的惡意侵擾又是另一回事。他禁不住找了個機會私下提醒,“修納?”

正排隊打餐的少年面無表情地回頭。

“小心一點,最近可能有人找碴兒。”達雷聲音很低,並不想給自己惹上麻煩。

意外的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修納罕見地開口,微冷的聲音帶著變聲期的沙啞,“謝謝。”

之後的幾天或許修納有所警醒,一直不曾落單。新兵訓練逐漸接近尾聲,一天夜晚熄燈前,連長突然點名,“修納出列,去三號倉庫搬東西。”

入夜時分僅點了一人,傻瓜都能看出是個陷阱。見修納一言不發地下床,達雷忍不住揚聲,“他一個人或許不夠,長官,要不我也去吧?”

連長似笑非笑,語氣兇狠,“你倒夠義氣,但該學著做個聰明人,閉上嘴老實睡覺!”

燈熄了,所有人都明白修納被單獨叫出去意味著什麽。看不慣少年平日冷淡的人幸災樂禍,更多的人沉默不語,沒人樂觀到認為修納能全身而退。議論聲漸漸低下去,達雷翻了個身難以入眠。那小子還未成年,長得又太秀氣,根本不該進入狼群般的軍營。

巡視的夜哨走過,走道一片寂靜。隔了許久有腳步聲傳來,在門口稍停,轉去了隔壁的水房。達雷避開巡哨溜過去,果然是修納,他正仔細地洗手。

清澈的水流帶著血色,達雷心底一沉,“你還好吧?”

修納側過頭,臉和衣服完好,沒有被揍或撕扯的痕跡,幽暗的眼眸猶有銳意,見是達雷,修納收起了冷色,“嗯。”

“你受傷了?”達雷無法確定少年是否有其他難以啟齒的傷。

“血是別人的。”淡淡的語氣沒有任何異常,“那幾個家夥應該會安分一陣。”

達雷怔住了,半晌才沒話找話,“或許……過頭了一點,我們還是新丁,惹了老兵恐怕會被那群混賬故意惡整。”

修納不在意地擰上水龍頭,“他們違反禁令深夜進入倉庫,犯規最重的不是我。連長的手段無非是強制訓練,馬上要出營了,他沒多少時間。”隱蔽的暗傷是對付這類混賬最好的手法,連軍醫都無跡可尋。

“你以前是幹什麽的?”達雷重新打量起一同受訓的夥伴。

冷淡的眼神緩和了幾分,修納看了一眼鐵匠,“我習慣待在貧民區。謝謝,這點事我還能應付。”

孤僻的少年突然顯得深沉難測,達雷生出興趣,詢問起沖突的細節。昏暗的光下,水龍頭滴滴答答地淌水,修納倚著池壁一一回答,漂亮的臉龐略微放松,交上了軍中第一個朋友。

黑暗空蕩的囚室,一個人倚在墻角一動不動。

單薄的襯衣浸透紫黑色的血漬,微蜷的雙足似乎被高溫灼燒,呈現出怵人的焦紅。一只臟兮兮的老鼠大膽躥近,試探地舔了舔血肉模糊的手指,受腥甜的氣息吸引,放肆地跳上了手臂……

猝然彈了下身體,修納從噩夢中驚醒。除了零星的槍響,四周很安靜。石屋中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士兵,在惡戰的間隙短暫地睡眠。

從夢境回到現實,修納抑下狂跳的心臟,竟覺得手指發軟。不可能是伊蘭,公爵的女兒就算被囚也不至於受刑。

理智十分清醒,心卻像被無形的利刃絞痛,無來由地恐懼不安。修納下意識地按住胸口,仿佛觸摸著深藏內心的影子。

擔任警哨的達雷被聲響驚動,回頭望了一眼,“醒了?你臉色真糟。”

用力擦了下臉,修納冷靜下來,通過觀察口窺視外邊的動靜,“情況怎樣?”

“敵人在休息,但我猜下一波攻擊不會太久。”達雷不樂觀地咒罵,“那個愚蠢過頭的霍恩真該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