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帝國之光 審判(第4/5頁)

修納半晌才道:“按法律應當如何?”

“法律非常靈活。”司法大臣聳聳肩,毫不介意踐踏神聖的律法誓言,縱容執政官的個人意願,“按偷竊處理,這種價值的飾物應處以絞刑;按盜竊帝國機密處置,則是裂解四肢;按間諜罪或叛國罪處罰,該上火刑柱——你比較屬意哪一種?”

修納沉默不語,這讓秦洛頗為頭疼。“法庭決定公開審判,時間是下午三點,屆時必須裁決。”司法大臣為了把麻煩拋回去,不惜慷慨地出借法庭,“這次換你當法官,畢竟她偷的是你的東西,一切由你決定。”

莊嚴的法庭外擠滿了哄鬧的人群。一個年輕大膽的女竊賊闖入了高貴的執政官的府邸,這一聳動而令人興奮的消息迅速擴散傳播,在無數張嘴裏演繹成了截然不同的故事。

有人說竊賊來自神秘的盜賊團夥,擁有最高妙的手法,被捉住的時候身邊的口袋堆滿了珠寶,偷到的東西價值連城;又有人說她是沙珊行省的刺客,又或是被執政官抄家的貴族之後,為刺殺復仇而來,卻被英勇的近衛官一舉擒獲;還有人說她根本不是賊,而是試圖色誘執政官的侍女,為執政官俊美的容貌迷惑,不惜死亡的代價。

最後一種說法流傳最廣,帝都時常有對執政官懷有狂熱愛慕的女性做出各種瘋狂之舉,無疑加深了這一可能。

好奇的人群蜂擁至法庭,塞不下的像水一樣流瀉到庭外廣場。無數人頭攢動,爭相一睹為愛情發狂的女人。

審判並未受到民眾狂熱情緒的幹擾,進行得很順利,女犯人對所有指證供認不諱。律師象征性地辯護了幾句,公式化地請求法庭寬恕可恥的罪行,空洞敷衍的陳詞濫調毫無感染力。

嗡嗡的低議像蒼蠅一樣貫穿全程,女犯異常平靜,仿佛已對任何結局安然承受。沒有血色的臉頰顯得十分柔弱,容貌又是那樣美麗,以至於如果所處環境改換成神殿,人們會把她當成殉教的聖徒。

假如聽審人群中有人能如神靈般透析內心,會發現聖徒小姐想的既不是審判也不是祈禱,而是如何在行刑的路上逃走。她似乎畏罪而垂落的眼眸正暗地觀察,不著痕跡地探視法庭外的數條通路及守衛分布,指間的發夾隨時可以解開鐐銬,擊倒庭衛脫身而去。無論被安上什麽樣的罪名,她的內心都不會有絲毫畏怯驚慌。年輕的女犯在靜候時機,與庭外的人群一起,等待著審判的結束。

聽審席後排長椅上坐著一個俊朗的金發青年,與周圍的人群不同,他似乎根本不關心庭審,陰郁的眼神遙遙注視著女犯人。

法庭外突然起了騷動,喧鬧的人聲壓過了庭審。法官頻頻擊打法槌提醒秩序,隨著法警失態地通報,不可侵犯的法官大人臉色變了,立刻站起來迎接執政官閣下的意外降臨。人群沸騰了,所有人都伸長脖子,爭相一睹修納執政官的風采。一列威嚴的衛兵喝退門邊湧動的人群,排開了一條通道。

片刻後,一個修長英挺的男人到了法庭之上。帝國執政官的威名與榮譽已不需要任何勛章,肩章是唯一的裝飾,雙排銀扣一絲不苟地扣到喉結,黑衣散發出冰冷奪人的氣勢。

沒人能預想執政官會親臨審判現場,許多女性面頰緋紅,激動得險些暈過去。法警忙於維持秩序,將昏倒的人擡出擁擠的法庭,審判變成了一場鬧劇。

盡管周邊嘈雜如鬧市,女犯依然低垂著頭。她一時無法判斷對方的來意,為了防止精明的執政官看出什麽,保持著服罪的姿態是最安全的做法。同樣冷靜的還有後排的金發青年,他的注意力終於從女犯身上移開,盯住了黑衣執政官,仿佛在評測一個難纏的對手。

法官盡了一切努力,終於讓喧鬧的場面平靜下來,重塑起法律威嚴莊重的形象。而後恭敬地將審判權讓渡給了執政官。

這一行動導致了長久的靜默。執政官俯首注視著女犯,漠然而冷峻,像看一堆毫無價值的瓦礫。他沒有開口說一個字,時間一點點過去,極靜的肅穆中逐漸生起嗡嗡的低議。

靜默的仲裁者終於讓女犯擡起頭,疑惑地望了一眼。人們驚訝地發現她的臉頰刹那間雪白,纖細的身體顫抖起來,指尖痙攣地扣在一起,仿佛隨時可能昏過去。

審判席上的人是那樣熟悉,又是那樣陌生。她終於明白命運之神開了一個何等惡意的玩笑。

十年後面對面的相逢,他成了西爾最高執政官,代替法官裁決她的罪行;她卻戴著鐐銬受人指點,面臨著絞架或火刑柱的嚴懲。

什麽樣的力量扭曲了命運,讓現實變得這樣可怕?

她無法移開目光,也無法控制戰栗,仿佛有什麽東西塞住了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冷漠的眼神充滿厭棄與憎惡,比所有噩夢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