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3頁)

陸必行心裏飛快地掐算了一下自己的賣身費,微笑著開始裝神:“話不能這麽說,每一段偉大的路上最初都布滿荊棘,每一個先賢都曾被視為移山的愚公,古諺有雲‘只有通往地獄的路,才鋪滿善意的鮮花’,困境難道不是抵達夢想的必由之路嗎?”

三位院長好似三棵霜打的茄子,一同垂下了頭,校長這口餿雞湯實在難以下咽。

陸必行:“我知道諸位辛苦,所以決定今年給所有教職員工漲工資,沒人漲百分之二十。”

茄子們悄然長出了新芽,煥發了一點活氣。

陸必行自己一人分飾兩角,唱完紅臉又唱黑臉,說到這,他臉色又是一冷:“根據不完全統計,第八星系各大行星初等學校的輟學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申請材料裏絕大多數人沒有完成初等教育,證書也是假的,這我知道,可輟學不一定都是自願的,你們又怎麽知道,這裏頭沒有千方百計想抓住一線希望的學生呢?各位同事,你們知道在同一個世界,與我們相隔不遠的其他星系中,已經不需要初等教育了嗎?”

“伊甸園……”不知道誰應了一聲。

“伊甸園,”陸必行站了起來,雙手背後,侃侃而談,“伊甸園裏的孩子會在十歲以前,由精神網絡把基礎知識直接灌輸進記憶裏,他們管這個叫‘無痛學習’,躺進營養倉裏睡上一個月,就跟開悟一樣,自然掌握知識,諸位能想象嗎?他們根本不用像我們一樣反復背誦、反復遺忘,來回誤入歧途,苦苦求索找不到人來指點。你們嫌棄學生基礎差,從這個層面上來說,我們在座每一位基礎都差,我們一出生就輸在了起跑線上,但那又怎麽樣?我們可以修改教材,一點一點來,慢慢教,讓學生慢慢學。動輒放棄別人,你們對得起曾經困頓迷茫的自己嗎?”

會議室內鴉雀無聲,也不知是被陸校長的憂國憂民鎮住了,還是在工資漲幅下良心發現了。

陸必行環顧周遭,感覺自己以理服了人,遂保持了憂國憂民的腔調,散了會,準備開學典禮。他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快速地對著墻角玻璃觀察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寬肩窄腰,正裝嚴謹,背頭梳得一絲不亂,額頭可以去參加星際腦門選美,還有一副端正的好五官,實在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接著,美男子又對著玻璃試笑片刻,分別試了“不露齒,一撩嘴角”的似笑非笑法,“八顆牙”標準笑法,以及介於二者之間、“只露一個牙邊”的矜持笑法。

三種笑法各有千秋,都很完美,陸美男犯了選擇恐懼症,經過一番嚴苛的比對後,雖然他很想展示自己這口光明磊落的白牙,但又覺得似乎還是矜持些更符合校長身份,只好忍痛退而求其次,選擇了方案三。

一切準備就緒,他才拿出了最漫不經心的姿態,轉過教學樓,往禮堂走去。

踏在禮堂的門檻上,陸必行一手插在褲兜裏,朝每個跟他打招呼的人點頭示意,心裏卻走了個神,想:“他到底來不來?”

在這個土包子遍地走的美麗行星上,大概就陸必行有眼力知道湛盧不是人,因為本地人工智能的智商平均值大概不到八十,確實很難把湛盧和它們視為同一物種。

陸必行還知道,林不是八星系的人,也肯定不是域外星際海盜——陸必行從小跟在獨眼鷹身邊,見過不少星際海盜,那些人像漂泊的禿鷲,身上那股兇狠是顛沛流離、末路窮途似的兇狠,林不像他們。

頭天聊起“伊甸園”,湛盧兩次想糾正他關於第一星系的某些想象,都被林打斷了,陸必行其實只是裝沒注意到,他跟林之所以能成為朋友,就是因為這點知道什麽該視而不見的分寸。

陸必行是在離家出走途中遇到林的,那時候他剛好浪到了北京β星附近,還沒決定降不降落,就碰上了一個漂流瓶……不,生態艙。

當時它沒有任何標識,在北京β星死氣沉沉的人工大氣層外靜靜地旋轉,精致得好像異次元的天外來客,極簡的外殼設計足以把任何一個科研工作者變成跟蹤狂,陸必行流著哈喇子,跟著來歷不明的生態艙繞著北京β星轉了三圈,明知在宇宙中捕撈不明物是一種冷門自殺方式,還是忍不住作了這個大死。

整個捕撈過程持續近三小時,撈上來以後,陸必行發現,生態艙附帶了一個嚴苛的加密系統,一旦被外力強行突破,立刻會引發核自爆,玉石俱焚。

這枚精致的生態艙裏裝的也許是個大秘密,也或許是致命病毒,無論哪種情況,都是個危險品,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方式,應該立刻把這東西從哪拿的放哪去,離它遠遠的。

但陸少爺顯然不是個正常人。

作為一個手很欠的科學家,陸少爺對生態艙裏有什麽並不好奇,也並不想看,但他對生態艙上挑釁似的加密系統一見鐘情了,立刻遺忘了他的詩和遠方,興致勃勃地和加密系統鬥智鬥勇起來,花了兩個多月,他險象環生地戰勝了這只“斯芬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