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3/3頁)

兩百多年來,巨大的剝削和不平一直被壓抑在“美好的”伊甸園下,聯盟中央心知肚明,一旦軍事自治權下放,八大星系必定分崩離析。

林靜恒在的時候,非但八大星系忍氣吞聲,連星際海盜們也風平浪靜,聯盟上下是一派叫人麻痹的和平景象。因此他趁機把陸信的舊部們一一安排了出去,除了葉裏夫精神情況不太穩定,被他留在眼皮底下以外,剩下的,全部“流放”到雞肋一樣的各星系中央軍,像一群上了頸圈的猛獸。

剛布完局,還不等他動手,愚蠢的管委會就不知聽了誰的挑唆,準備卸磨殺驢,林靜恒正好順水推舟——因為他一旦離開,星盜必然會猖獗反彈,沒有軍事自治權的各大星系首當其沖,中央與七星系間的平衡立刻就會崩潰。

一旦七大星系看透聯盟中央死不放權的嘴臉,他們會轉而與同樣仇恨聯盟、且被壓迫的中央軍將軍們結盟。

他們會解開這些猛獸脖子上的頸圈和鐐銬。

最多五年,聯盟中央就必須在“徹底被架空”和“遭遇政變”中選一條路。

到時白銀十衛回歸,聯盟中央的下場是退位的末代皇帝,還是斷頭台上的路易十六,全看心情。

可沒想到,人在算,天在看。五年過去,這場大戲沒來得及開局,域外的不速之客就闖進來掀翻了棋盤。

而聯盟全無還手之力,與他多年的放任不無關系。

陸信臨走時,把自己最得意的學生留給了拋棄他的信仰,他大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給聯盟留下的不是保命符,是一瓶慢性毒藥。

如果陸信泉下有知,又會怎麽說?

定格的監控屏幕上,陸必行嬉皮笑臉地朝他認錯,笑得人心都軟了。

林靜恒看著那年輕人的臉,出神地想:“我不想讓他知道所有的事,真的只是怕他難以背負仇恨和責任嗎?”

林靜恒這個冷血的變態,不是向來主張把孩子扔進狼群才能讓他們成長嗎?

何況陸必行並不是個“孩子”,他知道自己想幹什麽,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也知道怎麽承擔後果。

沒心沒肝的林上將什麽時候這麽溫柔體貼了?

他想:“我只是在逃避而已。”

不想讓陸信唯一的骨血知道這一切,不想讓他失望地發現,自己的父親寄予過厚望的人,其實只是個乏味空洞的陰謀家……這個陰謀家運氣還不太好,所做的一切都像一場功敗垂成的笑話。

有那麽片刻光景,他看著蓬勃而生的熒光草,對“林靜恒”這個男人生出了說不出的厭棄。

湛盧說:“先生,躍遷點‘驚喜’的坐標已經錄入系統,下一步呢?”

“繼續深入死亡沙漠。”林靜恒飛快地收回散亂的思緒,“一條地下航道不夠保險,我需要備用航道,既然陸信當年能橫穿沙漠,那我們也可以參考這個思路。”

“先生,我反對這個方案,”湛盧冷靜地說,“行星帶裏的環境非常復雜,就算曾經有過安全航線,現在也早已經不再安全,而陸信將軍當年有一支精銳的先遣探測部隊,還有第八星系的資深向導引路。您不該獨自……好的,明白,保持繼續深入。”

人工智能第一守則,可以提出建議,但必須無條件服從命令。

特別在碰到一個剛愎自用的主人時。

“但我保留提出建議的權利。”湛盧頓了頓,說著,他從海量的數據庫裏組織出了一篇論點論據齊全的長篇大論,開啟了一邊服從命令,一邊喋喋不休模式,打算跟他的混賬主人戰鬥到底。

林靜恒離開基地第二十天,基地的能源系統成型,面貌煥然一新。

接近半數的自衛隊員加入了工程隊,開始在資深軍火專家獨眼鷹的攙和下,重新整修基地的防禦系統。

罷工多日的日常太空巡邏也恢復了——自衛隊員們一想到機甲起落時的熱能是多媒體的能量來源,連上天都積極了起來。

陸必行常住在機甲站工作間,每天到停靠站轉一圈,然而總也等不到機甲北京的對接信號。連基地的攝像頭也不再跟著他轉。

林到底去哪了?

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午後趴在辦公桌上打盹的時候,可能是有點窩著胸口,陸必行突然做起噩夢來。

他夢見林在自己眼前不遠的地方,背對著他不停地往前走,陸必行叫他的名字,奮力地追,可是雙腿好像被吸在了原地似的,怎麽也跑不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離他越來越遠,最後頭也不回地一頭紮進不祥的白光裏,白光穿透林的身體,仿佛萬箭穿心而過,然後在他面前消失了。

陸必行倒抽了一口涼氣,激靈一下清醒過來,心臟難受得要爆開。看見周六那小子不知什麽時候鉆進來,正要拿電影老太朗誦詩歌的大喇叭敲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