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4頁)

陸必行吃了一驚,扭過頭看著周六。

周六的娃娃臉上是少見的沉郁與冰冷,仿佛是大氣層外沒有陽光普照,讓他現了原形。

“你懂的,陸老師,”周六說,“要是幹脆被炸成碎片,那還就算了,一眨眼的事,但是偏偏是被打碎了一半,我還沒進入休眠,透過小窗,我看見她嚇得大哭、掙紮,營養液一點一點流失,氣壓一點一點變化,碎了一半的生態艙像個被活活剖開肚子的母獸,眼睜睜地看著肚子裏的小崽慢慢流出去,慢慢窒息,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知道我最後悔的是什麽嗎?我最後悔的,就是她讓我為了她去跟別的孩子打架,我不敢,因為我從小發育比別人慢,他們都比我高、別我壯,所以我跟她說,讓她等幾年,等我再長大一點……”

“這是我這輩子學到的第一個道理,陸老師,有些事是不能等的。”

他這話總結了不祥的過去,又好像是某個不祥的預言,話音剛落,陸必行手上的定位器就跳出了一個對話框。

無效搜索。

陸必行還沒從周六的話裏回過神來,心裏好像被一只手擰緊了。

再搜,依然是無效搜索。

這代表……要麽機甲北京的通訊設備損壞,要麽它莫名其妙地改道,離開了內網覆蓋範圍!

這時,最早的一波的帶電粒子流已經抵達,迎面撞在三百架機甲拼湊的防護罩上,高能帶電粒子與防護罩彼此碰撞、衰減,少量穿透過去,引起基地磁場的輕微擾動,繼而在大氣層上方出現了類似極光的光帶,仙人袍袖似的舒展至天邊,瑰麗得好似玄幻影片的特效現場。

所有人都醒來了,接著,越發密集的高能粒子流潮水似的傾盆而落,翻覆在機甲防護罩上,防護罩看著薄如蟬翼,卻又好似銅墻鐵壁,一時間,每個在大氣層外的機甲駕駛員心裏都有了同樣的榮耀感——我在保護基地,我在保護我的家。

不知是誰,開始在精神網裏唱一首古老的流浪之歌,非常古老,好似所有人都聽過,漸漸的,他們的聲音都跟著加入進來,隆隆作響,淡化了歌詞與曲調,仿佛一道從未想過、自發而成的宣誓。

而促成這一切的陸必行的手卻在輕輕地發著抖。

他三次試圖定位機甲北京,全部顯示無效搜索,忍無可忍地聯系了林的個人終端——而內網方才告訴他,“查無此人。”

林靜恒在他臨時的客房裏閉目養神了片刻。

出了個不大不小的意外,他本以為自己會在嚴刑逼供的時候遇到,不料這群星際海盜比他預計的還要瘋狂——他們居然拿彩虹病毒當喚醒針。

正常的彩虹病毒會先潛伏二十四小時,然後發作,但他事先注射過阻斷抗體,彩虹病毒會和阻斷抗體提前相遇,由於這種病毒的特殊性,最多三小時後,他就會開始高燒,直到病毒被抗體消滅幹凈。

容易穿幫不說,關鍵他們不嚴刑逼供,他怎麽才能合理泄露那編造的“地下航道”,把他們引走呢?

就在這時,有人輕輕地敲了他的門。

林靜恒一睜眼,一個少年推門進來,少年長相秀氣,但不知為什麽,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他抱了一床幹凈的被褥,之後又把一盒小藥瓶放在他面前,對他拘謹地一笑。

林靜恒余光瞥見,那是一盒止疼藥。

少年可能是個啞巴,不說話,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又指了指止疼藥,比比劃劃地沖他艱難表達——精神力過載會引起頭疼,讓他先拿這東西湊合湊合。

林靜恒用一種符合自己現在身份的肢體語言朝他道了謝。

少年看了看他,東西送到了,卻沒有走,一雙杏核似的圓眼裏飽含憂懼,林靜恒只好跟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少年對他做了個口型:“快跑。”

林靜恒:“……”

那少年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藥瓶,轉身走了。

林靜恒拿著藥瓶在光下觀察片刻,擰開一看,在瓶底發現了一個微型屏幕,只有紐扣大,屏幕有兩面,一面錄像,輕輕反過來就可以看視頻記錄。

林靜恒遲疑片刻,抽出了止疼片說明,借著看說明書的掩蓋,他在小屏幕上撥動了一下。

畫面極小,小得像透過墻上的一個孔偷窺——只見視頻裏先是一段又長又暗的走廊,隨即微光透進來,進入了一個地下室,裏面羅著數不清的營養艙,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美人蛇、美人魚,渾身披滿獸毛的女人,蜷縮在巨大的尾巴裏睡覺的少年……

鏡頭一轉,落到一個無菌玻璃隔出來的手術台上,源異人注視著手術台,懷裏抱著個半個身體都是金屬假肢的小男孩,手術台上的人大睜著雙眼,無神地望向鏡頭,像一頭任人宰割的畜類,潰爛的手腳已經被割裂下來,靜謐的醫療器械正往他斷臂的地方接獸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