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第2/3頁)

然而這個偉大的人造產物在被迫服從命令的同時,還自作了一個主張——

他從自己的數據庫裏翻出了一段視頻,打在慘白的墻上。

十四歲的林靜恒在參加烏蘭軍校的開學典禮,禮堂中播著聯盟成立至今光輝璀璨的英雄史,恢弘而熱血,少年坐在角落裏,注意力時而被吸引,還要假裝自己很酷,每每回過神來,就趕緊裝出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左顧右盼,無意中發現飛在他旁邊的小偷拍鏡頭,頓時露出了惱羞成怒的表情,一巴掌拍下來,把屏幕按黑了。

陸必行呆呆地看著少年那張稚氣未脫的臉,忘了歇斯底裏的致幻劑,忘了自己在什麽地方,也忘了眼前身後、暗無天日的歲月。

那天晚上,他把這段不到五分鐘的視頻反反復復看了上百遍,然後在第二天清晨破曉時,他在書桌上刻下了第一刀,並恢復了湛盧被他禁用的自主功能——

愛德華總長說,自己不在了,就再也沒有人能拉得住他,這話陸必行其實聽進去了。

那個徹夜未眠的清晨,他突然想,林靜恒那麽一個孤高傲慢、說一不二的人,為什麽這麽多年任由湛盧在他耳邊嘮嘮叨叨,從未想過要禁用他的自主功能呢?湛盧這貨甚至還聯合別人坑過主人。

這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了,獨自拿著利劍走夜路的人,必須要帶上一根鐐銬,哪怕只能鎖住他一根小拇指,也能讓他在無所顧忌、忘乎所以的時候,輕輕地拉上一把。

他答應過愛德華總長,要化為灰燼七次,再死灰復燃七次。

從那次開始,陸必行每到自己無法忍受的時候,就會在桌角上刻上一刀,像是和死者的契約,也像是在給自己倒計時。

也許是“倒計時”這種東西,會讓人產生“這些都有盡頭”的錯覺,他刻在桌角的痕跡,真像是能安撫他的靈魂一樣。

……當然,湛盧自主權限太高,也有一點不方便,比如詭異的審美和滿屋子的冷血動物。

獨立紀元第三年,年底,第八星系因為漫長的蕭條,深厚的地下文化不可避免地重新冒頭,牽頭的人都是早年“自由聯盟軍”裏有一定地方勢力的人,最早,是這些人讓第八星系緊緊地凝聚在一起,因此陸必行剛開始礙於情面,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很快,蔓延的黑市與官方的矛盾越來越深,黑市成員之間的明爭暗鬥也愈演愈烈,那些曾經在陸信石像下狂飲放歌的人們引爆了一場內戰。

內戰整整打了三年半,在這期間,陸必行把湛盧裏記載的所有關於林靜恒的點點滴滴,全都挖了出來,仿佛陪著他從少年時重新活了一次。而書桌上的刻痕也從一道變成了五道。

這五道或深或淺的刻痕就像是“替死鬼”,拿著刻刀的那只手,到底沒有鏟平陸信石像下的自由宣言。

隨後是獨立紀元第七年中旬——

薄荷成年以後,秉承著星海學院的精神,決定把有限的人生擴展到無限的世界,自願加入了“星際遠征隊”,跟一幫瘋瘋癲癲的妄想症患者去探索未知的、沒有躍遷點的域外。薄荷長大了,漸漸明白了長輩們口不對心的教導,當年陸必行本來不肯批準“星際遠征隊”項目,他心裏的星辰大海凝固成了冰冷的導彈和機甲,是薄荷偷偷在他郵箱裏發了一份星海學院穹廬頂下的開學演講,才讓這個冷門的政府項目成功落地。

遠征隊的成果是,找到了幾顆礦產資源豐富的不知名小行星,磕磕絆絆地開辟了一條航道……以及在未知區域發現了一個自然蟲洞活躍區。

區域內,漩渦一樣的蟲洞不斷出現,不斷消失,遠征隊秉承著開拓者不怕死的精神,留好遺言,鉆進了一個蟲洞,十個月沒有再露面,大家都以為他們為好奇心犧牲了,十個月後,破破爛爛的遠征隊奇跡般地隨著一個新“漩渦”的出現回來了,帶來了一個震驚第八星系的消息——這個自然蟲洞活躍區折疊了遙遠時空,鉆進“漩渦”裏,會抵達另一片星域,那裏很危險,地理環境比八星系內的“死亡沙漠”還要復雜,進去以後簡直是九死一生,但他們在那片星域裏找到了機甲殘骸,那裏曾經有過人類活動!

陸必行不顧他整個內閣的反對,一意孤行地要親自進入那危險的蟲洞區,撂下第八星系,循著遠征隊留下的路標,他發現這裏竟然是第一星系禁區“玫瑰之心”深處。這是陸必行有生以來第一次離開第八星系,萬萬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這瘋子鬼迷了心竅一樣,在玫瑰之心裏東摸西找了數月之久,甚至妄想穿過玫瑰之心抵達第一星系,期冀能摸索到有關於那個人的只言片語。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雖然沒能在危機重重的玫瑰之心裏摸出一條航道,但捕撈到了一架聯盟機甲殘骸——修復了數據後,發現這架機甲是聯盟圍攻光榮團時損毀飄過來的,數據庫裏有這些年所有大事,信息量足以讓閉目塞聽的八星系推斷出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