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第2/3頁)

第三次是林靜恒身份暴露,第八星系四面楚歌,陸必行提出炸毀躍遷點,封閉第八星系。陸必行覺得自己早該看出來,即使那時候林名義上是“第八星系自衛軍司令”,實際還是白銀要塞的林上將,其實並不同意私自炸毀躍遷點。他不想叛出聯盟,甚至在收到白銀十衛信息後,第一時間命令他們捍衛自由宣言,而非自己……林靜恒當時沒有明確反對封閉八星系,恐怕也只是因為他手上只有一夥蝦兵蟹將,而那些人都在逼迫他。

事實證明,即使這樣,他也仍然險些為聯盟而死。

現在回想起來,陸必行想,如果他當時再敏感一點、想得多一點,是不是就能看見到那條影影綽綽的命運之線,看見他們兩人之間深刻到根系的裂痕?

命運待他不薄,給了他這個愛和稀泥的人兩次逃避的機會,可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他沒把它們當示警,甚至沾沾自喜於自己總能“兩全”的歪才。於是命運抽了他一個大耳光,把不能回避的矛盾赤裸裸地堆在了他鼻子底下。

兩個人彼此沉默良久,方才沸騰的氣溫漸漸降下去,像是流火掠過,灰燼將熄。

會客廳門上的電子時鐘一秒一秒地踱著步,那一寸的光陰長得近乎慘烈。

陸必行終於開了口,聲音沙啞地說:“不吵了好不好?聽我說句話。”

林靜恒不置可否地垂目看著他。

“哈登博士說,你被困在太空監獄裏,兩千多次試圖沖破封鎖的信號。”陸必行說,從哈登博士嘴裏套出來的那點情報,已經夠他猜個七七八八了,“我計算過,從湛盧精神網消散,到被自由軍團捕撈,中間至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人在爆炸後的宇宙射線下無法存活那麽久,所以我猜,你應該是用某種方法……給毀掉的生態艙加了一道保護罩,並且在這個過程中受了嚴重的大腦創傷,哈登他們都覺得傷害是不可逆轉的……所以到底是有多重?你昏迷了多久?”

“兩年,”林靜恒語氣沒什麽起伏地回答,隨即,他又刻意挑明什麽似的,說,“沒有你想的那麽長,我說的是沃托時間。”

“沃托時間”四個字刺耳,陸必行的手指攪得更緊了。

猜測歸猜測,永遠也不如那個人親口說出來的真相灼人,他聲音發澀:“兩年……救你的人沒有采取任何有幫助的措施,哈登說,她想讓你保持現狀。”

“那倒沒有,她采取措施了,”林靜恒說,“她想把我變成一具標本。”

陸必行的手指關節“嘎啦”一聲脆響。

林靜恒仰頭靠在墻上,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天花板的紋路簡潔而雅致,沒有多余的情緒和表達,是個標準的總長會客間。

“我以前覺得,只要有一口氣在,有個人我就非見不可,有個地方我非回不可,有個承諾也非踐行不可,所以不敢死,我得從縫裏扒出一條生機,把意識粘在殘余的精神網上也不敢消散,借著小行星公轉到近日點時那一點恒星風暴的擾動也要醒過來。我還得裝失憶、裝傻、裝溫柔,就為了從海盜手裏騙來一點喘息的余地……裝的時候,甚至不敢仔細想,這個‘海盜’是我親妹妹。”

林靜恒說到這,突兀地閉了嘴,隱約覺得後文傷人,不該說。可是那些話就像嘔吐時酸水已經湧進了嗓子裏,實在是忍不回去,林靜恒差點把牙咬碎,才屏住了下文,沒想到沒來得及自己消化掉,陸必行就忽然接話說:“你‘以前覺得’,那現在呢?現在覺得,這一切都沒有什麽意義,對吧——你想這麽說,我看得出來。”

他太擅長察言觀色了,一眼掃過去,就把林靜恒憋回去的話強行拖出來,攤開在兩人面前。

“我不值這個。”陸必行靜靜地繼續說,“我也不知道,我應該怎麽做,才能不讓你這十六年裏吃的苦落空,你能不能告訴我?靜恒,我……我真的背不動這麽……這麽沉重的期望。你喜歡的那個人,已經不存在了,我真的是很想把他還給你,可是只能狗尾續貂。”

林靜恒一扭頭想說什麽,陸必行卻再次打斷他。

陸必行聲氣緩和,就像是早年耐心地給他那些熊學生講道理一樣,他說:“你能不能不要撒謊說,不管我變成什麽樣你都喜歡。”

“咱們都坦白一點吧,靜恒。我認識你……唉,這麽往前一倒,獨立年和沃托年我也算不清了——就算是有二十多年了吧?在北京星上是君子之交,後來在戰亂裏患難,我開始糾纏你……再後來,你走了,我就把湛盧那關於你的一切記載反復拿出來看,來來回回,我單方面地陪著你從十幾歲的孩子長到聯盟上將,陪了……也就百十來遍吧。我了解你,比你想象的還要了解。”

“我現在是不是偶爾會讓你想起聯盟的元帥,還有自由軍團的那位?那你想得沒錯,我以前也覺得他倆都是瘋子,現在卻越來越能理解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