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第2/3頁)

陸必行看著古樸厚重的鋼琴,想象了一下林靜恒不從軍,而是穿著禮服在穹頂下演奏古典樂,忽然有點想入非非,急忙連滾帶爬地拉回自己不莊重的思緒,幹咳了一聲:“我以為他會把你往烏蘭學院培養。”

“沒有,”林靜恒沉默了一會,“除了送過我一個玩具一樣的仿真機甲,他沒有推薦過烏蘭學院,是我背著他自己報名的。”

陸必行垂下眼,看著那架與整個家頗為格格不入的鋼琴,突然間好像通過這東西,感覺到了什麽。

收復第八星系的陸信,億萬人追隨過的陸信,為了自己的承諾、執意和管委會唱對台戲的陸信,手握“禁果”系統、卻至死沒有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的陸信……

陸信從伍爾夫手裏接走那個敏感的小男孩時,從未想過讓他承擔什麽。

陸必行想,陸信大概是個天生的守護者,在風口浪尖上,想把一切都一肩挑了,把家也建在聯盟的中央區,像熱愛自己的家一樣熱愛聯盟,不像自己,被動地被責任壓在身上,幾經周折,才找到和世界相處的正確姿勢。

“那是陸信的座位,”林靜恒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陸必行一擡頭,見林靜恒指著一個單人沙發說,“有客人的時候他就人模狗樣地坐在那,客人走了,他就把腳翹起來,搭在旁邊的桌子上,腳還要亂晃,坐沒坐相的。”

“陸信有時候會把我帶在身邊,因為阿姨學術交流活動很多,經常出差,怕家裏沒人照顧我……其實沒必要,那時候我不小了,基本能自理,再說有電子管家,又有伊甸園,我自己在家也沒什麽,不一定需要人照顧。”

“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在這。”陸必行心想,“把全世界的感情掰開揉碎地喂給你,都怕你不張嘴。”

和常駐白銀要塞的林靜恒不同,陸信就跟回家有癮一樣,只要有機會,哪怕時間只夠他回家睡一覺也要回家。整個世界都是他的舞台,但歇在別處都是湊合打盹,只有回到這裏才有真正的安眠。

林靜恒當年住在樓上,樓梯對於陸必行來說格外熟悉——他十歲生日的時候,陸信送了他一個仿真機甲,當時錄了像,錄像的人就是從這裏一路跑上去的。

陸必行在樓梯間腳步一頓,忽然問:“陸……他和我差不多高嗎?”

林靜恒沒明白他在問什麽,詫異地一挑眉:“嗯?”

“……沒什麽。”

視角完美重疊,熟悉得讓陸必行覺得好像自己是在故地重遊。

倒數第二階樓梯比別的樓梯矮一段,陸必行下意識地和那個扛著仿真機甲的男人一樣,一步邁了兩階。

跳上去的一瞬間,就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靈魂與他擦肩而過。

樓梯間的墻壁上有很多相框,一般人家會掛裝飾畫,這裏卻掛滿了各種照片,家人、朋友……屋主人的感情豐沛得裝不下一樣。

陸必行的腳步一頓,在拐角處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長著一雙鴛鴦眼的獨眼鷹。

年輕的獨眼鷹一點也不像後來那個老軍火販子,他要胖一點,穿著也不怎麽講究,披著一件不合身的破襯衫,敞著大半的扣子,頭發像是幾百年沒梳過,幹枯毛躁,還到處亂炸,一點氣質也沒有,伸出的拳頭和陸信抵在一起,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沖著鏡頭笑得有點缺心眼。

眼睛卻像是發著光。

“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陸必行心想。

“陸信當年從天而降,給整個第八星系點燃了一團篝火,”林靜恒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當年獨眼鷹和愛德華總長他們對他的感情是別人很難體會的。”

“他讓他們覺得,聯盟沒有拋棄第八星系嗎?”

“在第八星系眼裏,陸信就是聯盟,就是自由宣言,”林靜恒說,“是自由宣言把他們拉出了彩虹病毒的深淵,打敗了凱萊親王的暴政,陸信第一次讓他們覺得自己還能有另一種活法,還是個人。”

陸必行一聳肩:“聯盟自毀長城啊。”

“聯盟一再讓第八星系失望,三十年以後,陸信曾經點燃的篝火化成了灰燼,”林靜恒說,“第二次點著了那團火的人,是你。”

陸必行一震,倏地回頭,對上了林靜恒的目光。

而那目光似乎又與平時不同,在這特殊的地方,與整個房子產生了奇特的共鳴。和照片裏的陸信、獨眼鷹一同看向他……這個曾經想鏟掉自由宣言的逆子。

陸必行的喉嚨好像被什麽哽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應該會為你驕傲,”林靜恒說,“哪怕你不認他……如果不是老波斯貓走得太倉促,其實應該是他把陸信介紹給你。要真是那樣,大概你接受起來也會比較容易。”

“你們二位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天塌下來也能一邊一個替我扛住,所以什麽都不告訴我,”陸必行屈指在照片上的獨眼鷹腦門上彈了一下,眼眶突然一熱,“怎麽,結果牛皮吹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