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的味道,最終引來了狼群。狼在距離巖石十步遠的地方徘徊,這是種聰明又孤勇的生靈,無法判斷危險性,不會貿然上前,通常成群結隊,窺伺等待。

氣候太惡劣,每一口食物都得來不易。凝固的血,即便不再流淌,也散發出誘人的氣味。狼群饑腸轆轆,等了很久,不見它們的“食物”有任何動靜。頭狼發出號令,幾只膽大的慢慢上前,嗅了嗅屍體的手指和衣袂。正想招呼同伴,一聲啼哭迸發出來,小小身體積蓄了所有的力量,哭得雪原都微微打顫。

狼群似乎受到了驚嚇,極速退開,但並不走遠。那孩子哭聲震天,對於平靜了千萬年的雪域來說過於喧鬧了。狼群面面相覷,又是一輪盤桓,聽那哭聲從高亢逐漸轉為低微,最後哼唧著,發出類似狼群幼崽的囁呫。

頭狼抖了抖耳朵,它身後走出一匹母狼。母狼乳房飽滿,奶水充足,失去幼崽後黯淡的眼睛,在聽見嬰兒啼哭後陡放光芒。

母性是相通的,即便不是同類,接納需要時間,仍舊阻止不了母狼試圖接近的欲望。

狼群擺出攻擊的架勢,幾只年輕的公狼躍躍欲試,被她一一斥退了。她放矮了四肢,一點點靠近,失去怙恃的小嬰孩的臉,從袍子裏露出來,凍得僵白,但依然頑強。

母狼過去嗅,嗅了半天猶豫著伸出舌頭,舔了舔孩子的臉。這時山崗間充斥起隆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恍如風雷。狼群頓時騷動起來,頭狼扭頭看了一眼,當機立斷帶領狼群奔向密林。母狼被落下了,她丟不下孩子,踟躕嗚咽良久,最後用前肢從屍體的懷裏刨出繈褓,叼起便追趕狼群去了。

追擊千裏,如附骨之疽的殺手們終於趕到了,翻身下馬查驗,卻只有兩具冰冷的屍體。

波月閣的護法探了刃余夫婦頸間天容穴,向上回稟:“已經氣絕了。”

馬上戴著面罩的人居高臨下看著,語氣裏不無哀傷:“可惜了一代美人……搜他們的身,看看能不能找出神璧的下落。”

希望微渺,以嶽刃余的脾氣,縱死也不會便宜任何人。想從他身上搜出神璧,幾乎是不可能的。做做樣子吧,實在搜不到,也只能這樣向整個武林交代。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的風向一直在變,今天你是英雄,明天可能會淪為武林公敵。人活於世,離不開一個利字,當你太紮眼,又懷揣令天下人趨之若鶩的寶藏,那麽即便你一直積德行善,也照樣人人得而誅之。

嶽家手裏掌握著一個天大的秘密,牟尼神璧是打開孤山鮫宮寶藏的鑰匙。據說那裏面的財富,足夠創建一百個金玉王朝。發財,發大財,誰不想?嶽家不是名門正派麽,潑上幾盆臟水,再以訛傳訛,追殺嶽刃余完全可以標榜為替武林除害。說到底為嶽家擋煞的只有嶽刃余,誰讓他從他爹手裏接管了這個秘密!

黑衣的殺手不住翻找,忽然有人驚呼:“柳絳年的肚子被剖開了!”

幾大門派的領頭人紛紛下馬查看,血肉都已經凍住了,那肚子只剩個空空的血洞,裏面的孩子不見了。

切口整齊,是用兵刃劃開的,嶽刃余只著袍衫,外面的罩衣不知所蹤,可見是他把孩子掏出了母體。

有人掩住了口鼻,嘴裏啐道:“真下得去手!這廝對外人狠,對自己人也一樣。”

這樣的冰天雪地,一個剛出世的孩子,沒奶喝沒衣穿,活得下去才奇了。不過嶽刃余既然把孩子接到世上,那麽牟尼神璧也許已經轉嫁到了孩子身上。

雪域開始回旋山風,一個又一個風眼,掀起滿目蒼茫。隨手奪過火把照看,地上留下很多腳印,都有手掌大小,這是雪域特有的雪狼。

障面後的人長舒了一口氣,“看來小崽子遇上狼群了,恐怕兇多吉少。諸位,還要繼續追嗎?”

追上狼群,然後一只只剖開肚子查驗?畢竟雪狼才是這片雪域的王,誰也不知道它們的族群有多少數量。狼這種東西記仇,萬一惹惱了它們,到頭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不一定。

乘興而來,最後敗興而返,人人臉上寫滿了不甘。不甘也沒辦法,線索斷了,牟尼神璧下落不明,也許江湖反倒可以風平浪靜幾年。

看看相擁的兩具屍首,仿佛一群孩子惡作劇後遺棄的犧牲品,雖然遺憾,但沒有人對此事負責。死了就死了,江湖上死個把人並不稀奇,過上三年五載,有新鮮的血液填充進來,誰還記得長淵嶽刃余。

他們中有人問:“要不要把屍體帶回去?”

邊上人調笑:“你不怕嶽少主還魂,拿劍捅你的屁股?”

這麽一說到底作罷了,嶽刃余曾經太厲害,即便現在死了,也依舊讓人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