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理由算合情合理吧,所幸那雙劍靈一雌復一雄,執劍的手勢也左右相反,否則真不好搪塞。

大司命頓時一驚,很快掣回手,意外且尷尬。崖兒卻很喜歡他這樣的反應,修行者又如何,不過是遠離凡塵的男人,七情六欲不滅,僅僅是隱藏得更好罷了。

她婉轉而起,回身望山崖外渺茫的天地,懼怕地退開了兩步,頗有些哀怨:“司命殿為什麽要建成這樣呢,裝個後門多好!”

大司命漠然道:“這是通往府君道場的捷徑,你一身凡骨,重逾百斤,所以對你來說僅僅是一道山崖。”

崖兒眨了眨眼,不太贊同:“大司命別開玩笑了,我這身凡骨再怎麽也沒有百斤重,否則連皮帶肉豈不嚇煞人?”

大司命又不說話了,他並不是個健談的人,有時候甚至簡略到希望一個眼神眾人就能領會。崖兒認真看了又看,道行不夠,解不出來。

不奢望能和他正常交談,只關心自己感興趣的。她含笑道:“我也想舍棄這一身凡骨,請問大司命,紫府還收弟子嗎?我想拜師學藝,可否拜你為師?”

大司命哂笑,“這才是你上方丈洲真正的目的吧?”

多稀奇,所有的揣測和試探,居然在他的自問自答中自行消化了。拜師的初衷總比盜圖強,崖兒赧然不語,只是希冀地望著他。

大司命調開了視線,“你根骨不錯,但不適合修行。六根不凈,心術不正,這是其一。”

這位說話比明王還直接,六根不凈說對了,她還惦記著滾滾紅塵三千男鮮呢。可是心術不正……是看穿了她此行的目的,還是單指她用計入山門?

她忍氣吞聲:“那第二呢?”

第二點就簡單多了,“紫府只收年輕弟子自小培養,你年紀太大,靈識靈根都已經定型,來不及了。”

崖兒只覺一口氣憋在嗓子裏,堵得反酸。歲月不饒人啊,她在江湖上蠻橫來去這些年,一個疏忽,郁郁蔥蔥的青春竟離她那麽遠了。

但青澀散盡,年華卻正好。她很快放棄了,“我不過做做白日夢而已,仙君別當真。”邊說邊拾起巾櫛,裊裊卻行,“殿門還沒擦呢,大司命容我先告退。”

所以現在知道了,司命殿只是個門臉,山水屏風後藏有玄機。大司命聽令於紫府君,隨傳必須隨到。那條捷徑對修行者來說,也許跺跺腳的工夫就走完,但對於肉體凡胎,可說是玄之妙之了。

夜裏吹滅了蠟燭,推窗眺望,天氣極好,一輪巨大的圓月正吊在瑯嬛背後。九州的星辰比任何地方都多,然而高,就顯得碎,只有十四主星出奇的大,能與月亮交映成暉。

入蓬山這麽久,聽說過紫府君的名號,但從來沒有見過其人。無名小卒入不了府君道場,司命殿後的捷徑她也走不成。紫府等級森嚴,想接近瑯嬛,就必須同執掌它的人發生一點聯系,否則永遠不可能成功。

扭頭看桌上的更漏,時候差不多了。終於一聲清嘯從天幕的這頭劃將過去,伴隨撲簌簌的翅膀拍打的聲音,猛地一個俯沖掠過碧梅。庭院裏兩丈高的紫荊大搖其身,抖落了一地花瓣。圓月的邊緣準時出現了兩個影子,拖著長而絢麗的尾羽纏綿飛過,那是紫府君養的一雙比翼鳳,據說雄的叫君野,雌的叫觀諱。

她仰首看著那雙鳳凰在瑯嬛上空盤旋,既然她進不了禁地,那只有讓紫府君出來了。

*

碧梅有數不盡的紫荊,紫荊花羸弱,像昨晚上有鳳飛過,翅膀帶起的氣流也會刮落大片。

晨曦裏崖兒同青娘子一道清掃落英,青娘子對勞煩她做額外的工作感到很過意不去。

“最近人手不太夠,不知怎麽一個接一個都回鄉了,可能因為春天到了。”

春天萬物復蘇,過完冬的身體也復蘇了。碧梅半數的雜役由各類妖魅充當,雖說方丈洲四季如春,但身體還是要遵循天道,應時而動的。青娘子說得不那麽直白,但字裏行間有隱喻,人手大量流失,想必是因為忙於繁育後代去了。

崖兒說不要緊:“司命殿裏活兒不多,做完了也是閑坐,哪裏用得上我,娘子盡管吩咐。”言罷調轉視線看向蓬山外的海域——那裏蟄伏著樅言,一個習慣費盡心機的人,怎麽能按兵不動!

“這兩天夜裏看見比翼鳳頻繁來去,是否也因為立春的緣故?”她狀似無意地問,“它們不能化形麽?”

青娘子搖搖頭,“說實在話,鳳凰是瑞獸,哪有瑞獸化不了形的。它們是府君愛寵,就算資質再差,只要府君替它們開了靈識,化形不過眨眼的工夫。可府君就是不給它們灌頂,寧願它們像雞一樣每年春天下蛋孵蛋,實在太糟蹋了。”

崖兒不太明白,“這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