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夥來歷不明的人如神兵天降,很快包圍了小小的破廟。

夜闌如水,門前窗外有人影攢動,在裏面的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快速包圍了這方寸之地。

胡不言拿扇子掩住臉,躲進角落低聲驚呼:“壞事啦!”

孔門主噌地抽出佩刀,緊緊盯著這些不速之客,壓聲道:“樓主先走,屬下等斷後。”

站在檻外的人冷冷說晚了,月光暈染他的眉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如江海壁立,銀墻傾倒。連生死門這些提著腦袋闖江湖的,都忍不住一陣悸栗。

廟裏沒有光,一切都掩映在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人面,只見隱隱的輪廓。然而那輪廓,即便化成灰燼,他也能一眼辨認出來。太多復雜的情緒,扭曲了他的音調,紫府君啟了啟唇,聲音仿佛不是他發出的,“圖冊在哪裏,交出來。”

什麽圖冊?生死門的人一臉茫然,但只要是和樓主有關的,必定無條件護短。他們橫刀擋在樓主身前,不必等她開口,孔隨風厲聲責問:“你們是哪門哪派的?沒有自報家門就擅自扣人,手段下作令人不齒,你娃到底懂不懂江湖規矩?”

然而他口中的江湖規矩,根本沒有人在意。

大司命邁前一步,面色比他的皂衫更黑,嗓音裏有山雨欲來的威逼,“別再作無謂的抗爭了,既然已經找上門,就應當知道自己無路可退。把圖冊交出來,留你全屍。”

孔隨風一聽這話,喘氣聲都增大了不少,吭哧吭哧啐了聲放屁,“交不交都是死,還交你個狗腳,當人傻子吧?”

一向有威儀的大司命被這凡人的出言不遜惹怒了,正欲出手擒拿,卻聽見被他護在身後的女子叫了聲“仙君”。聲音當然還是熟悉的聲音,終於可以確定嶽崖兒就是葉鯉無疑,但她接下來的話讓人很無措,也讓君上下不來台了。她說:“安瀾,難道你忘了咱們之間的情義了?”

此話一出,小廟裏頓時鴉雀無聲。孔門主和手下的人很納悶,究竟樓主什麽時候和野人頭頭有了私情。紫府弟子集體僵化,不知道至高無上的師尊怎麽會和一個偷書賊糾纏不清。

氣氛很尷尬,紫府君沉默著,身板依舊挺拔,可袖子微微顫抖起來,大約壓抑已久的怒火將要被引爆了,黑暗裏的聲音有穿雲破石之感,一字一句滿蓄風雷:“你我之間沒有任何情義,把圖冊交出來,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沒有人知道他現在的心情,那種被愚弄的感覺簡直令他狂躁。一場以偷盜為目標的邂逅,談情實在太可笑了。他們之間的事,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彼此都別提起,狹路相逢後一切公事公辦,誰讓她技不如人!

面紗後的人小聲啜泣起來,“也是,咱們江湖兒女聚散隨緣,談情就俗了。”哭完握拳擺出格鬥架勢,“不談情,那就只好打架。圖冊在我懷裏,有本事你來取。”

樓主的話充分說明這場仗非打不可了,生死門的漢子是可以為樓主拋頭顱灑熱血的真漢子,孔門主一聲暴喝,帶領手下攻向對手,胡不言化作一道煙,哧溜一聲鉆進了墻腳。

原本是可以逃之夭夭的,但他還是貼著墻,留下來聽了會兒動靜。

仙就是太死板了,在人間果真恪守九州那套規矩,這就給了他這種不怎麽老實的妖以可趁之機。胡不言這回把壓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來,他在老家時結交過一位馭鼠人,據說有的老鼠吃了人的指甲,能照著那人的模樣幻化人形,其形似程度,連親媽都分辨不出來。於是他跑遍了煙雨洲的大街小巷,從千千萬萬只老鼠中挑選出其中一只,喂它吃了崖兒的指甲。不知紫府君看見嶽崖兒變成老鼠後會作何感想?老鼠也是血肉之軀,不是拿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隨便使的障眼法,只要不走近,夠糊弄一陣子的。當然不能交手,一交手就露餡兒了,一只老鼠還不夠人家彈彈手指頭的。所以他得趁亂跑,紫府君不會真的對凡人大開殺戒,但對妖,那可就不一定了。

果然沒過多久,破廟裏傳出了大司命氣急敗壞的聲音:“老鼠!是那只狐狸精幹的好事!”

被點名的胡不言背上一涼,心裏哀嘆完了,他這回真在那些神仙面前露臉了。義氣這種東西害人不淺啊,本來他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卻摻合進這團亂麻裏。究竟圖什麽?難道真的圖那半只燒雞兩個饅頭麽?

他晃晃腦袋,隨風一搖,赤紅的皮毛在月下流光四溢。跑動起來,得和嶽崖兒碰頭去了,也不知她救出蘇畫沒有。這招調虎離山用得實在是太妙了,一切暗中進行,連生死門的人都蒙在鼓裏。

紫府的人既然劫持了蘇畫,肯定會暗中監視客棧裏的動向。只是他們沒想到,畫畫兒看畫兒,自己也成了畫中人。扣押蘇畫的地方已經被崖兒摸清,所以說讀書人真不適合跑江湖,遇上老奸巨猾的波月樓主,連紫府君都不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