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憤怒的咆哮,也許摻雜了被強行帶到這世上的不滿。波月樓出生入死多少回,對戰的從來只有人,沒有見過這樣醜陋的怪物。

大家都有些心驚,看那怪物隔著鐵籠向這裏怒吼,一雙血色的眼睛裏沒有瞳仁,卻帶著水潤的光,眼底倒映出在場的眾人,那種極具攻擊性的神情,連肌肉根根緊繃的形態,都看的一清二楚。

蘇畫轉頭問嶽海潮,“嶽掌門不是帶我來見嶽南星的麽,難道這怪物就是?”

嶽海潮笑了笑,“不,這只是一只人蠱,還不完整。他必須吞吃更強大的個體,才能變得天下無敵。樓主猜猜,剛才那個被吃空了的女人是誰?”

既然這麽問,必定不是等閑之輩。蘇畫不得不重新打量那個空殼,腸穿肚爛的腹部且不去看他,只觀察尚算完整的上半部。嶙峋的骨架上堪堪包裹著一層皮,頭顱別向一邊,恰好露出耳後的刺青。

她仔細辨別,纏繞的蛇紋,兩個蛇頭對舉,中間供著赤豆大小的朱砂……蘇畫訝然:“勾陳宗的聖女?”

嶽海潮鄙薄地撇了下嘴,“原本蠱蟲成形前,以處子飼食最好,沒想到所謂得聖女早已經失了貞潔,連守宮砂都是偽造的。可惜這三天時間,白白浪費了。”他說罷,將貪婪的目光移到她身上,“我有個問題想問樓主,也許略顯唐突了……樓主可是完璧之身?”

魑魅和魍魎頓時動怒,氣盛之余就要拔劍。蘇畫卻壓了壓手,讓他們稍安勿躁,像她這樣經歷過風浪的人,誰還拿這種問題當回事。雖說這賊人確實是冒犯了,但在嶽南星還未現身之前,一切仍需忍耐。

她哂笑:“原來嶽掌門邀我同來,是想拿我喂你的蠱蟲。”

嶽海潮說不,“樓主誤會我了,我只是想確定一下,這猾對處子血有極敏銳的嗅覺,萬一它暴走失控,怕會對樓主不利。”

蘇畫長長哦了一聲,“這點請掌門放心,我打狗從不看主人,要是它真來攻擊我,我便代掌門好好教訓它。”

嶽海潮牽著唇角冷笑了聲,“樓主的膽識,很令在下佩服。這猾已經吞吃了那兩條血蟲,只差最後一步,就可大功告成了。待五大門派匯合……”他的笑容漸漸變得猙獰起來,仿佛看到了最合心意的場景,夢囈似的說,“各路高手匯合,猶如一場盛宴……我的猾,便可盡情美餐一頓了。”

看來長淵的掌門之位,根本滿足不了他饕餮一樣的胃口。雖然給五大門派廣發英雄帖不是他的本意,但事有湊巧,正逢人蠱練成,那些江湖高手的齊聚,恰好給他養成的怪物提供了豐富的食物資源。一旦吸取了所有人的內力,那眾帝之台上高坐的主宰,還會是令人仰望的存在麽?盟主一位被占據了那麽多年,是時候應當換人來坐了。所以區區的長淵,只是他上位的踏腳石,他的志向是整個雲浮、整個生州,乃至整個天下。

不節制的夢想,控制不當便使人錯亂。藍色的冷翠燭,把他的眼窩染成了深黑色,乍看上去真像一具走火入魔的行屍。他癡癡看著猾,“樓主不是想見嶽南星麽,那就如樓主所願,讓你們見上一面。”

他一邊說,一邊擡手示意。沉重的巨石被慢慢升起,巨石後是一間石室,裏面沒有半絲光亮,伸手不見五指。

漆黑的山洞,像巨獸大張的口,隨時會把人吞噬似的。眾人屏吸靜待,可是暗處只有鐵鏈移動發出短促的一點聲響,並不見有人出來。

忽然轟地一聲,一道鐵柵從天而降。嶽海潮事先設下的陷阱,自己只需退後一步,便站到籠外去了。他隔著柵欄,臉上露出無恥的嬉笑:“我做件好事,讓你們祖孫團聚。可惜嶽南星恐怕並不認識你,別說你,他連自己是誰都記不清了。嶽樓主,你現在還有一個機會,只要你說出牟尼神璧的下落,我可以饒你一命。但若是你頑抗到底,你這具漂亮的皮囊,就真要變成猾的居所了。”

魑魅和魍魎一直近身保護蘇畫,這道鐵柵欄將三人全數關進了籠裏,雖然反應及時,但兩雙手也頂不起千斤的重量。柵欄落地,再想撼動,比登天還難。蘇畫見逃脫無望,也不著急,她抽出龍骨鞭,擺出格鬥架勢,向嶽海潮笑道:“嶽掌門只怕要失望了,我不是嶽家遺孤,也不知道牟尼神璧的下落。你用不著裝神弄鬼,裏面的人真是長淵前任掌門,只管讓他出來,我等奉陪到底。”

嶽海潮的額角蹦了下,不管她是不是嶽家的余孽,逼不出神璧,活著都是多余。神璧失蹤了二十多年,其實早就不存幻想,能得到固然是好,得不到,反正也不會便宜了別人,所以這妖女,留著竟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一聲“好”,說得氣吞山河。揚手揮袖,升起了隔斷山洞和三人的柵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