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爻盾前的試探,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的紫府君對她還是冷眉冷眼的,不過這人的一團火熱全在肚子裏,看著人淡如水,其實嘗一嘗,那水何嘗是水,分明是烈酒啊。

他沒有說過,自己從何時起開始喜歡她,但崖兒覺得應當也是一見鐘情。畢竟她的大腿長得很好看,先愛上腿再愛上人,沒什麽毛病。

想起他來,心裏一半是甜的,一半卻火急火燎。仙的世界她不理解,原先她以為總有寬大的機會,沒想到動輒必要以命相抵。其實她肉體凡胎,死了也沒什麽,如果因為一條小命毀了他的元功,那這抵償未免過頭了。

有兩人向她走來,邊走邊議論:“聽說清靜宗的宗主有破陣法,選在明日午時開壇。”

“為什麽是午時?大熱的天,要熱死人嗎?”

“午時是至陽之時,天地間陽氣大盛。你道為什麽開刀問斬全在午時三刻?就是要叫人犯連鬼都沒得做,是不是夠狠?”一個笑道,“波月樓裏聚集了一幫牛鬼蛇神,這陣法肯定是個邪陣,選在至陽的時候破陣,對我們正道大大有益。”

崖兒扶了扶鬥笠,微微側過身。暗道這幫人真是瞎了狗眼,這樣瑞氣千條的陣法都當做邪陣,大概他們眼裏只有黃金是最正派的吧!

“噯,明日不知哪家拔得頭籌?”他們一邊說,一邊從她身後漫步而過,“昨晚梨花宮和烈火堡的人也來了,參與的門派越來越多,將來就是找到孤山,也是僧多粥少。”

“憑什麽咱們累死累活,他們一來就坐收漁翁之利……”

聲音漸漸遠去,轉過一處拐角,不見了蹤跡。

崖兒嘆了口氣,這吃人的世道,沒有一個門派是幹凈的。如今波月樓就是砧板上的肉,個個都想來分一杯羹。魚鱗圖落進了厲無咎手裏,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放出風聲去。這些武林正道就像一架龐大的機器,揮劍直指眾帝之台只需須臾。如果能挑起他們內鬥,那就給了波月樓喘息的機會,接下來可以將他們逐個擊破,直至全部殲滅。

她悄然從望江樓退了下來,想回波月樓不容易,只好暫且屈居在城廓邊的小屋。等到夜裏驅動撞羽朝顏,讓他們去陣法上空對戰,如果樓裏有人看見,自然就知道她回來了。

那廂的波月樓,確實因為和樓主斷了聯系,陷入一片愁雲慘霧。

人都還安全,但一直被困也不是辦法。群龍無首,實在難熬,廳堂裏沒了細樂和賓客,偌大的舞台上,有人坐著,有人站立。彼此相顧無言,只有幾個新羅婢掐著時辰給眾人送飯菜,到了一人面前,便喚一聲門主或護法。

每到這個時候,胡不言最不高興,每個人都有名號,只有他,至多一聲胡公子,分明差別待遇。

今天這個長相文細的婢女又來了,長眉下一雙小眼,擡都沒擡一下,”胡公子,請用飯。“

胡不言咳嗽一聲,“下次叫我胡門主。”

新羅婢終於擡起眼來,訝然望著他。

“瞧我幹嘛?”他沒好氣地說,“等樓主回來,我要申請立個新門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千裏一瞬門。”

幾個護法轉頭呸他,“你何德何能!”

本來就是,他們四個出生入死,也不過是護法。他一只坐騎居然想自立門派,想得倒美!

胡不言白眼亂翻,“因為只有我,能時時刻刻陪在樓主身邊,只要她想出門,就一定會想到我。”說著低頭看碗裏的燒雞,忽然悲從中來,無限憂傷地說,“可是緊要關頭我卻沒有陪在她身邊,不知她當時有多無助,有多失望……都是我的錯,我不是人!”

魑魅嘁了一聲,“你本來就不是人,而且你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重要。你留在那裏,只有拖樓主的後腿,把你支走了,樓主肯定大呼謝天謝地。”反正想起那天的情景,這只狐狸舉著刀跑到東又跑到西的樣子,實在讓人覺得窩火。他的速度很快,想起來就移動一下,以至於他老覺得眼尾有東西橫掃過去。次數多了,竟讓他想當然,後來險些被敵人砍中,要不是魍魎的劍夠快,他的半條胳膊都沒了。

胡不言對沒有空間發展感情的人,一向缺乏耐心,他齜牙咧嘴看著魑魅,“你這是在指責本門主嗎?我奉樓主之命帶我家蘇畫先撤,難道你想讓我抗命?倒是你,你和你那個對眼,怎麽保護樓主的?”

魍魎拍案而起,“你說誰是對眼?”

魍魎的脾氣暴躁,鬧得不好就要起內訌。魑魅忙攔阻,無聊的時候鬥鬥嘴可以解悶,打起來就不妙了。便道:“我們保護樓主到最後,已經盡了我們所能。後來有人相救,我等自然要功成身退。”

說起那個救人的,原來樓主的那一位居然是這樣來頭。雖然他們之間的關系到現在都沒公開,但不妨礙大家心領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