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要不要跟上,暫且難以抉擇。這陡然出現的漩渦,底部究竟通往哪裏,誰也不知道。也許鮫女明白他們的企圖,有意捉弄他們也不一定。照地圖上看,雷淵離羅伽大池還有一段距離,跳進漩渦便直達孤山,實在讓人難以信服。

大家都有些茫然,立在船頭猶豫不決。凡人是絕對不敢闖進去一探究竟的,大家又把視線轉向仙君,幾十雙灼灼的目光披掛在身上,日子不太好過。

仙君知道,到了這無邊無岸的地方,會飛的紫府人就是波月樓的希望。可是……他結巴了下:“本君……水性不佳,每次入水,至多能遊……”不好意思地張開雙臂丈量給他們看,“一庹。”

眾人的臉像經過了雷劫,個個都泛著青白。原來神仙不是樣樣全能的,那麽英明神武的紫府君,居然是個旱鴨子。

崖兒納罕地望他,當初在第六宮看他鳧水,不是鳧得好好的嗎,現在怎麽又不會了?她拽了他一下,悄悄問:“是不是因為海上深不可測,你有點害怕?”

他一臉真摯,“我真的不會水,否則別說區區的雷淵,就是歸墟我也敢下。”

所謂的歸墟,是這世界的萬淵之淵,四海八荒大江大澤的水都匯聚進那個無底洞,但歸墟內的水位絲毫不會有一分增減。若從高空俯瞰下去,便是個異於周邊顏色的深藍色的洞,那種震撼和恐怖,會讓人不寒而栗。

提起歸墟不過是想證明自己其實很勇敢,只是身體機能束縛了他的發揮。仙君圓融地笑了笑,血肉之軀嘛,難免力有不逮,太完美了會讓人產生距離感。一覽眾山小有什麽意思,他還是喜歡和他們打成一片。

大司命低垂的眉眼,幾不可見地眨巴了一下。仙君當然說什麽便是什麽,但一位萬年道行的上仙會怕水,簡直是笑話。他不過不願意弄濕衣裳罷了,作為陪伴了他三千年的副手,對他實在是太了解了。

“歸墟好像曾經是龍王鯨的老家。”他打了個岔。

仙君說是啊,“老一代的龍王鯨很厲害,能潛入淵底。後來一代不如一代,到現在幾乎要滅絕了。”說罷向大司命微笑,“汵陽,本君記得你的水性極佳,以前和大禁比閉息,不是差點把大禁憋死麽。”

大司命掀了掀眼皮,他就知道,兜了個大圈子,最後總要坑他一把。現在想想,當時他被關進八寒極地,自己奔走求告欲哭無淚,簡直是傻透了。盼星星盼月亮,把他盼出來,就是為了繼續被坑,不是犯賤是什麽?

他露出了為難之色,“屬下這兩天……不大方便。”

正舉著水囊暢飲的魍魎嗆了一口,大聲地咳嗽起來。

胡不言見縫插針地恥笑他,“你又不是女人,有什麽不方便的!”

他轉過眼來看他,“我差點忘了,金狐一族是唯一會下水的狐族。胡不言,你表現的時候到了,還是你去吧。”

這下子胡不言笑不出來了,畢竟他的法力連自保都不能,萬一下了漩渦,水面闔上了怎麽辦,真的會被淹死的。他幹笑著,看了看三十五少司命,“要不然……你去?反正你孑然一身,不像我,拖家帶口。”

三十五少司命是個耿直的孩子,他一拍胸口,“我去就我去……”

可惜中途被大司命制止了,就那幾百年道行,夠什麽瞧!他剛才推諉,不過是想刁難胡不言一下,結果這個傻乎乎的少司命不會看眼色,竟然撞到槍口上來了。他嘆了口氣,向仙君拱手:“含真的道行不足以應付突發情況,還是屬下去探路吧,如果底下安全,再傳消息上來。”

仙君慈愛地笑了笑,“為難麽?為難就算了,還是本君去吧。”

大司命說不,“其實也不太為難。”說完沒再遲疑,拔身而起,跳進了湍急的漩渦裏。

眾人都扒在船舷上看,心在胸腔裏隆隆地跳,緊盯著那漩渦的入口,害怕它就此消失,吞噬了下面的人。

諸如這類螺旋形的水流,總能觸發一些怪誕的聯想。水上的任何變化都比陸上更恐怖,恐怖在於未知和不可控。如果現在樅言在多好,他們這幫人再識水性,到了這種情況下也無能為力。樅言從水澤裏來,他出入江海如入無人之境,只可惜運氣不太好,厲無咎也知道他的妙用,三番兩次地打他的主意,到底把他擄走了。

崖兒害怕出事,不住追問仙君:“大司命能夠應付吧?”

仙君長長呃了聲,似乎不太確定,“應該能吧,好歹有三千年的修為。這雷淵之水要是能淹死上仙,那一定是成了氣候,可以請天帝派人下來治理了。”

大司命這一去,時候有點長,大家等了半晌也未見他回來,心裏都七上八下。如果四海魚鱗圖還在,就能看到這大池上水紋的走勢,水下暗礁遍布,地形應當十分復雜。還有那些不時會移動的山和島嶼,每一次大規模的遷移,都會改變水流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