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他這麽說,竟還帶著沾沾自喜的語調,聽得崖兒一陣頭皮發麻。

原來不止今世的仇怨,還能追溯到上輩子。她上輩子是條蛇麽?她簡直哭笑不得,好好的,是什麽都行,為什麽是條蛇!她對那種滿身鱗片的長蟲一向喜愛不起來,結果兜兜轉轉,自己就是那東西轉世的。

且不管他說的是不是事實,如果真的上輩子死在他手上,那這輩子就更要追討這筆血債了。只是她不明白,“我究竟哪裏得罪了你,你兩輩子都不放過我?”

他輕輕一笑道:“有些事說不清楚,可能就是命裏犯沖吧。”

所以呢,他牽扯出前世的事來,究竟是打的什麽算盤?崖兒審視他,譏諷道:“盟主是在提醒我,應該把前世的賬也一並算了麽?”

他慢慢搖頭,“我不過是想告訴你,今生的種種,不管是嶽刃余和柳絳年夫婦也好,還是你那些死去的弟子也好,都是我們遊戲人間的陪客,你大可不必太把他們的生死放在心上。人活於世,誰還沒有一死呢,命數是這樣安排,我是遵循天道,也請你看開些。”

真是一派謬論啊,人命在他眼裏究竟算什麽?她看著他,忽然覺得他很可笑,“我根本不相信你的話,你所有的解釋都是在為自己找借口,你一直放不下過去,不甘心就此平庸。你還在懷念往日的輝煌,可惜已經身在泥沼,汙水沒過你的頭頂,你再也回不去了。”

她牙尖嘴利,這席話戳到了他的痛肋,於是臉上的笑像水裏的落花,被風一吹就飄遠了。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句話,“上輩子我能輕易殺了你,這輩子照樣也可以。不要惹毛了我,否則聶安瀾都救不了你。”

顯然他有能力說到做到,她卻也不是怕事的人,冷笑一聲道:“我在江湖這灘渾水裏來去,早就過了受到威嚇就瑟瑟發抖的年紀,難道你以為我會怕死麽?孤山就在眼前,子時轉眼即至,你選在這個時候和我見面,不會僅僅為了讓我做你的女人吧。”

他頷首:“你很聰明,我欣賞的也正是這一點。正如你說的,孤山就在眼前,子時轉眼即至,如果你真的在乎他,不要讓他參與紅塵中事。上次他為你抽筋斷骨,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仙與人隔著天塹,自此不會再和他糾纏不清了,誰知你好像並沒有領悟。做仙的禁忌比做人多,你把他拉進紅塵會害了他。別以為成了墮仙,天規就奈何不了他,可以毀了他的靈根,讓他自此流浪在六道輪回,也可以讓他魂飛魄散,消失於天地間。到時候可不管他是什麽出身,天帝和佛母只能當做沒有生過他,懂麽?”

崖兒內心驚動,卻沒有表現在臉上,她不確定他是不是在危言聳聽擾亂她的心神,但從他的話裏聽出了另一種隱藏的情緒,“你很關心他。”

他愣了下,繼而笑道:“是啊,我與他這麽多年的交情,不忍心看他毀了滿身元功。”

“為什麽?”她淺笑道,“他當初把你打入八寒極地,你應該恨他,恨不得他永世不得超生才對,為什麽你還會關心他?”

他似乎有些惱怒了,“沒想到樓主是個如此不通人情的人,不論我和他如今的立場如何,也不管前世誰有愧於誰,前塵往事就一定要拼殺個三生三世不肯罷休嗎?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真的愛他,不要讓他插手紅塵中事,雖然他不參與確實對我有利,但這麽做更是為了他好。你願聽便聽,不願聽則罷,我這反面人物跑來和你說這通,確實有些莫名,我也知道。”

她卻不說話了,半晌才道:“你先前找他敘舊,這番話已經對他說過了吧?他不肯聽,因此你又來找我?”

他忽而掩唇發笑,“所以說聰明人有時候很討人厭,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麽好事。我言盡於此了,能不能勸他袖手旁觀,看你的能耐吧。早些回去,別到處瞎逛,這地方不是你的波月樓,危險無處不在,還是小心為上。”

他說完,瀟灑轉身而去,垂委的長發上束著赤紅的絲帶,像橫在心上的一道疤。

回官衙的路上,天已經黑了。城裏的夜明珠在逐漸昏暗的光線裏異軍突起,從東邊的山崖上看下去,是一片連著一片的銀光。

珠光照不到她腳下的路,她幾乎是摸著黑回到城裏。遠遠看見門上站了一個人,是仙君在等她。見了她便有些嗔怨,“你去哪裏了,害我擔心。”

她抱歉地笑了笑,“出去探探路,一不小心天都黑了。”揉揉眼睛,覺得很困乏,邊走邊道,“我不吃了,先去歇一歇,你們用飯不必叫我。”

經過正堂時看了樅言一眼,他還是老樣子,不好也不壞。她在他手上輕輕壓了下,“過了明晚,我一定把你的精魄找回來,你不能再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