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不管那是誰,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必定來者不善。

他們勉強固定身形的地方,嚴格來說不算山壁,而是極其陡峭的斜坡。這山是丹陽石堆積成的,丹陽石的質地較為松軟,要是攀登的力道稍大一些,便會碎裂脫落。人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幸好上下左右還能看見自己人,便互相通氣,問對方是否安全。

殺手飛檐走壁,略有凸起就能找到落腳的法門,這種本事是長久練出來的,一般人很難做到。崖兒左手邊不遠處就是關山越,這個魁偉的大漢單手掛在一塊崖石上,那崖石逐漸有了松動的跡象,周邊開始出現零碎的細石往下脫落。崖兒見狀,拋出了手臂上的金跳脫,尖端小小的鷹爪在空中擴展成蛛網一樣的形態,八面尖爪緊緊扣住石壁。然後將手中這頭奮力插進山體,於是一根細細的金絲懸在半山腰,就可以供關山越立足了。

如果沒她解這個燃眉之急,他恐怕真的堅持不了多久。關山越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多謝。”

崖兒微微頷首,這些江湖正道一般是不屑於使用暗器的,不像波月樓,人人必備這種既可防身又能自救的東西,所以呆板的武林正統,在保命方面真不如他們這些殺手靈活。

周圍有衣袂聲拍拂,她仰身看,紫府弟子個個禦劍而起,跟隨仙君向山頂襲去。下方的鮫王發出哀哀的嘆息:“祖宗這樣棄寡人於不顧,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他一面長籲短嘆,一面八爪魚似的扒在胡不言的背上。胡不言幾乎被他勒得斷氣,大聲咳嗽著:“別勒脖子……勒死了大家一起完蛋。”

其實他很想喊救命,誰來救救他,把這條魚拽下去吧!剛才兵荒馬亂,他廢了很大力氣才讓自己安全停下。當時又急又怕沒察覺,等定住了身形才發現背上有人。他回頭一看,居然是鮫王,他哭喪著臉道:“你別把我抖下去,我可以給你多加一袋珍珠,再附贈一整棵極品珊瑚。”

倒不是錢的問題,他堂堂的丹丘皇太孫,從來都視錢財如糞土。主要是一條命,在經歷了生離死別後,才知道活著有多不易。

胡不言答應了,讓他別亂動,可這鮫王很可惡,他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全身心地死死扣住他。胡不言感到自己的大腦開始缺氧,再這麽下去他考慮要殺魚了。正在這時,下方傳來龍王鯨的長鳴,樅言一一撿起他們拋到背上,然後騰雲懸浮在上空。撿回了一條命的胡不言大大松了口氣,感嘆樅言畢竟是品種稀有,下得了水上得了天,確實實用與格調兼備。

“同樣是魚,你看看你!”他不加掩飾地對鮫王表示了鄙夷。

安全後的鮫王傲慢一如往常,他不耐煩地撇嘴,“要不是情況緊急,寡人也不會屈尊搭理你。你身上有股狐騷味兒,你自己知道麽?”

胡不言氣得漲紅了臉,一腳踹翻他,“我去你奶奶的!”然後撲上去騎在鮫王身上,左右開弓一頓大耳刮子,打得鮫王哀嚎連天。

崖兒坐在樅言的腦門上看,仙君和那人過了幾招,對方有能力化解,兩相纏鬥,並不處於弱勢。仔細看他身上的披掛,隨著舉手投足泛出流動的光來。崖兒問樅言:“是水銀麽?”

樅言說是,天地間雲風奔湧,雙方法器相交,火星四濺。一道道罡風橫掃過來,要是躲避不及,當真會被累及。樅言只好停在略遠的地方觀戰,放眼大池,池水不知何時也變成了銀色。春巖和孤山相較之前陡然擴大了百倍,須得飛上更高的位置,才能看清山和城的全貌。

樅言說不好,“這孤山怎麽會變得這麽大?”

崖兒並不懂得玄門的殊勝奧妙,她以為僅僅是法力的較量,看誰更勝誰一籌。

可樅言說不是,“凡世間事物皆有度,人間最高山是須彌山,孤山膽敢超越須彌,就是向上天的示威和挑釁。還有這大池,滿池水銀,死了多少活物,造了多少殺業,誰來為這一切負責?”

崖兒心頭大震,向下垂視,山巔一片刀光劍影。真火和雷電充斥前後,周身水銀的人忽然擡起頭來,那張臉已經被浸透,眉心卻有焰紋昭彰。揚起唇角,冷嘲般向她無聲地啞笑,她大驚:“齊光!”

他的瞳仁裏都灌滿了水銀,其實應當是看不見的,進攻只是出於本能。崖兒害怕仙君依舊不忍心下手,反遭他暗算,急得想要下去相助,卻被樅言制止了。

“這已經不是你能參與的了,下面那個人也不是齊光,恐怕是春巖的祭司,借屍還魂而已。”

胡不言正打得熱火朝天,百忙中抽空道:“那個祭司生前雖然是凡人,但有極大的念力,死後靈魂不滅,能隨八角鑒的轉動,重新附著在別的軀殼上。”鮫王被他壓在底下,還想昂起頭來,遭他一拳打在左眼眶上,“你這半人半魚的妖怪,還敢反抗?鬧出這麽大的風波來,都是你祖宗幹的好事!父債子嘗懂不懂?我打死你個害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