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鈴鐺(第2/2頁)

“你說姑娘到底在想什麽呢?”綠鸚情不自禁地問出口來。

她也在心底問自己:你說姑娘,到底想要你做些什麽呢?

沒有人回答,小小的耳放安安靜靜的,只有火盆中零星的紅點在黑暗中微微閃爍。

綠鸚等了一會,怏怏地翻了個身準備休息,但閉上眼睛沒有多久,她又擁著被子坐了起來,和今天值夜的竹實一樣,將耳朵貼在墻上的銅管旁邊,等著半夜聲音一響,便進去服侍。

白日時分,徐善然看似隨口的建議影響的並不止任成林和綠鸚兩個,就連她口中的第三個人歡喜,此刻也正在屋子裏和自己的老爹說話,試圖分析徐善然的意圖。

“爹,你怎麽看?五姑娘是什麽意思?”說完了一系列事情,歡喜情不自禁地詢問自己的老爹。在見到徐善然對任成林的態度之後,他今天可以說是惴惴不安地過了一整天,連徐善然後來提議他和任成林一起負責外頭的事情,他也冷汗直冒的疑心五姑娘是不是要借這個機會捏他一個錯處將他好打一頓。

歡喜的父親和國公府一個姓,單名林字。他是一個頗為幹瘦的中年人,頷下留著漂亮的長髯,看上去不像是個管事,倒像是個落地秀才,很有幾分清貧書生氣。

他聽完小兒子的敘述之後就微微摸了自己的長須,心道這法子端的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來的何夫人給自己小姑子支的招。

可何夫人又為了什麽呢?徐林有點疑惑。五姑娘會回護任成林並不奇怪,也許是小女孩的心血來潮,也許是任成林什麽時候搭上了五姑娘的線,這都有可能。但四太太的娘家嫂嫂摻和小姑子夫家的事情,還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義子,這就太說不過去。

若不是何夫人……聽屋裏伺候的也說是五姑娘隨口說出來,四太太無可無不可地應了……若是五姑娘,這姑娘小小年紀,便有些不簡單了。

畢竟五姑娘大可直言斥責歡喜,也應該直言斥責歡喜,卻偏偏選擇了綿和許多的手法,綿和也罷了,關鍵是五姑娘並無使用余力,隨手一撥,自然而然便定了主次尊卑。

這一件事固然是擡舉歡喜,何嘗不是讓任成林成為歡喜主子譜中名正言順的一人?

若真如此,這姑娘不像是菩薩四太太肚子裏出來的,倒和當家夫人如出一轍。

想到這裏,徐林再看坐臥不安的小兒子便有點不悅了。他輕輕咳了一聲,說:“你擔心什麽?”

歡喜喏喏說:“爹,你說五姑娘會不會……”

“會什麽?”徐林直言問,“主子要尋你個錯處,一句話的功夫罷了,還要先把你給捧上去再打下來,也不嫌麻煩?”

這道理說得很對,歡喜一想也是,神色頓時就松開了,馬屁隨之送上:“還是爹真知灼見高瞻遠矚,兒子便是拍上十匹馬換著騎也趕不上!”他又問,“爹,那你看姑娘的意思是?”

“姑娘什麽意思,姑娘不是已經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了?”

歡喜一聽這話,再仔細一回想,終於明白過來,不由頗有不甘:“……也不知道那任成林到底什麽時候走了姑娘的路子。”

“以後該叫任少爺了。”徐林說,又點了一句,“任少爺什麽時候和姑娘親近了你不需要知道,我們做下人的,只要全心全意地替主子做事,還怕主子看不見你?”

話音才落,就見墻外的院子突地傳來些騷動,幾盞燈火也依次亮起。

十歲上下的小子最好動,歡喜一扒窗戶向外探頭,看了一會扭頭對自己爹說:“爹,那院子好像是懷恩伯夫人的?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懷恩伯夫人的院子確實出了一點事情。

這個時候距離就寢還有些時間,但大家也都差不多回自己的屋子了,只因為一件臨時發生的事情,才又一一從自己的屋子中再跑到正廳來。

這個院子的正廳中堂掛有一副雙禽戲水寒江圖,左右各有禪語楹聯在掛,上首位置坐著一位丹鳳眼容長臉的美貌婦人,一溜仆婦小廝一半站在屋裏,一半站在外頭,廳堂中除了這些人之外,只有邵勁垂首站著。

那美貌婦人正是懷恩伯夫人,她用塗了丹蔻的指甲捏著一條細細的金絲垂鈴鐺飾物放在眼前細細看著,看了半晌,說:“你五歲的時候就幹獨自跑出府去,差點叫拐子給拐了;現在又敢去拿姑娘家的首飾。到底是我這嫡母沒有將你教好,現下我也不知道回去要拿什麽臉見你父親去了。”

剛剛從浴桶中爬起來穿好衣服便被嫡母叫了過來,根本就沒有擦過的頭發早將背上的衣服都打濕了一大片。

邵勁站在廳堂的正中間,不言不動,臉上是和白天時候一模一樣的木訥。

只有攏在袖子裏,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流瀉出他的一兩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