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出首

時間當然不止單獨在徐善然這裏流逝。

在徐善然跟著何氏回國公府的同時,被徐善然氣得兩眼發暈卻又不能真正打上侯府的寧舞鶴本待不管不顧甩袖離開,但思來想去,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最後還是拿了那錠二兩的金子,糾結起自己的一幫朋友——俱都是京城中的苦力幫閑——跑到城外去找徐善然口中的“義兄”了。

因寧舞鶴是去歲冬至才和人進京做事的,身旁並無太多消息靈通之輩,一路走走問問,兜了好些圈子才在城外找到地方。

只一到地方,不拘是寧舞鶴本人還是他帶來的兄弟,都看傻了眼。

其中一個和寧舞鶴關系最好又肚子裏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漢子“鐵頭”驚疑道:“哥哥你不是要帶我們來砸館子嗎?怎麽看上去這——也就是個施乞丐粥的粥棚?我們可不能砸這裏啊!”

另外有老成的人呵斥道:“瞎說什麽呢,聽舞鶴說完了再說!”

說話間,又湊到寧舞鶴身旁低聲說:“不是說是個館子嗎?怎麽要砸這裏?別管什麽仇怨,這砸乞丐的粥場就是個踹寡婦門,挖絕戶墳的下流勾當啊,我們可萬萬不做不得的。”

“我知道。”寧舞鶴皺眉應了一句,正想開口,就見那前方的粥棚一陣騷動,許是聽見了剛才鐵頭的那一嗓子,好幾個端著破萬的乞丐都沖這裏指指點點,目光或者閃躲或者怨恨。

不過也沒多久,甚至還沒等寧舞鶴這一群人想著解釋兩句,那周棚後的院子中就有個少年人轉了出來。

只見那少年一身鶴舞祥雲松花色直身,頭勒雙龍搶珠銀冠,腳踏大紅縐紗粉底快靴,行步間腰紮腳穩,一看就是身上有功底的練家子。正是恰好呆在此地的任成林。

任成林剛才正和人在屋裏頭說話,沒想到說到一半就聽見外頭有人嚷著要來砸場子,讓他頓時就心頭一驚,只想著是不是日日在這裏施粥終於引了什麽人的注意,忙快步出來,卻見雖一群人站在外頭,但也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身體結實皮膚黧黑,指骨雖粗大,但看那掌中老繭的模樣,也決不是練功練出來的,倒像是做苦力扛貨扛成這副模樣。再加上那幾人身上的粗布衣衫,任成林一時便有些摸不著他們的來路:怎麽看也都是一群普通人……怎麽突地跑來他這裏要鬧事了?

心裏想歸想,任成林腳下卻不慢,不過幾個邁步就到了眾人身前,直接找了看上去是領頭人的寧舞鶴,抱拳說:“鄙姓任,是這裏的管事,不知各位有什麽事情?”

寧舞鶴來到這裏之後,眉頭已經不知道皺了多少下了。

如果光看外頭的粥棚,他還以為那小丫頭是把自己賺過來消遣;但偏偏他們這只嚷了一嗓子,粥棚中又跑出個看上去很像是富家子弟的公子哥,這又像是那麽回事了……“鄙姓寧,不知令尊是?”

領頭的還挺斯文的啊。任成林想道,又笑:“義父姓徐,諱上佩下東。這裏是國公府四太太為給自家女兒還願設的布施處。本只出些事情叫外頭的人做,不過太太心慈,見窮苦人多,又額外給了碗粥讓他們暖暖身子。”

說著,正好借這時間仔細打量一下和自己對話的人。

只見對方的領頭人雖皮膚和周圍的是一樣的黝黑,臉上又有疤痕,但細看之下還能看出其眉目俊朗,又腰背直挺眼睛明亮,只是衣服下的雙臂處有些明顯的勒傷——這倒和他之前猜測的扛貨苦力不謀而合。

正這樣想著,任成林就聽對方說:“那國公府四太太是沐陽侯府的嫡女,今天可是去沐陽侯府了?”

任成林聽了就是一愣,心說不會是什麽親戚來了吧:“這……”

“是否是帶著自家嫡親女兒去的?”寧舞鶴又道,他問得仔仔細細的,只怕早間見到的那個女孩不是何氏的嫡女——雖然哪一個和他都無甚關系,但何氏的嫡女與庶女對沐陽侯府而言,這差別可太大了。

任成林聽著對方說得這麽仔細,加之這也不是什麽非要隱瞞的事情,便說了:“是,今日義母是帶著妹妹回了侯府。不知兄台是?”

寧舞鶴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也沒有再回答任成林的問題。而是四下看了看,看那長長的乞丐隊伍,又看那用大勺子撈起的說不上薄但也真的不厚的粥,半晌對任成林說:“你家妹妹是不是和你有仇?”

“啊?”任成林。

“那小丫頭前段日子是不是生了病?要我說與其在這邊又舍粥又布施,還不如叫你義父義母好好管教自家女兒,也省得平白惹出事端來。”寧舞鶴說。

對話至此可謂急轉而下,任成林先愕後怒,怒極反笑連說三聲“荒謬”:“我妹妹天仙一般的人兒,也不知你這潑才從哪裏跑出來的,嘴裏跟吃了糞一樣的平白壞姑娘家的清譽!你們幾個全都給我馬上滾蛋,要是再多留一時,看我不將你們全都打斷了腿再投到號子裏頭吃牢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