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秘密

父母親大人膝下,跪稟者:

兒少小離家,遠遁山林,粗茶苦飯,蓋因失仁失義矢禮矢信之顧,獨不能怨。惟山中歲月不知,父母親大人年歲逐長,兒輾轉反側,不能侍奉在側……今別無它願,求乞以兒出嫁之期,再睹父母親大人一面!

諸荷優通,再表謝忱。伏惟珍攝。不勝禱企。所請之事,務祈垂許。

兒丹青百拜叩首

四月十九

當這封由徐丹青刺血而寫、並由徐丹瑜轉交給徐佩東夫婦的信件出現在徐善然這裏的時候,她已經真正見著這闊別許久的庶姐了。

十來日的時間並不太長,那一舉囊括了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的宴席究竟會邀請什麽人參加,早在大半年前,各個人心底就有數了。

因而對於徐佩東與何氏、甚至徐善然來講,參加這次宴席早不需要再準備些什麽的,唯獨叫夫妻兩將燭火點到大半夜的,也並不是宴席上的事情,而是徐丹青的來信。

一句句苦苦哀求,一字字由血書成,徐佩東與何氏若能一狠心到底,這就不是徐善然記憶裏的父母了。

在幾天的掙紮以及並無人堅決阻止的情況下,徐佩東很快就著手將徐丹青從大林庵接出來,安排在國宴發生地的旁邊的小山包上——這種容納近千人的地方當然要足夠大,曾經被用作祭祀之地的齊明山正是一個很好的地點。

只這一回,徐丹青再也不能像上一次一家過來那樣呆在徐府在此地購買的三進小院之中,而被徐佩東安置在了另一處相差仿佛的院子裏。

其實這處宅邸說是國公府的產業,這麽多年來也只有徐佩東時不時地過來又叫人留在此地打理,名義上說是府中的,實際上算成徐佩東的私產也不為過,究竟只是京郊的一處房子而已。

此刻徐佩東哪怕要將徐丹青放在這棟院子裏,也不會有什麽人反對。

但徐佩東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

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徐佩東哪怕再心軟,也不會犯糊塗。

徐善然掩了掩手中的書信,沒有說話,而是先透過面前菱形的卍字窗格,看向那在屋子裏坐臥不安的人。

前一世的徐丹青在這個時候到底是個什麽模樣,徐善然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當年的這個時候,徐丹青已經嫁了,嫁得還算不錯,婚後偶然回娘家中兩姐妹碰面,徐善然看見的也是對方志得意滿的模樣,想來是過得不錯的。

而至於現在——

她看著屋裏頭那時而兩眼發直,對著鏡子喃喃自語;時而又癲狂起來,滿屋子轉悠,嬉笑開心的人一會,判斷出這並非兩人聯合起來做戲給她看之後,才將目光轉向此間的第二人,也就是站在她身旁的徐丹瑜身上。

這封血書是徐丹瑜帶給她的,乃至此刻的這個地點,也是由徐丹瑜帶她來的。

這是什麽意思呢?

徐善然饒有興趣的想,並且也直言問了:“不知哥哥帶我來看這些,是個什麽意思?”

徐丹瑜收回看向屋子裏的目光,這個位置是他特意挑選的,大半的窗戶都被擋在櫃子之後,既能看清裏頭的情況又十分隱蔽,並不虞被裏邊的人發現。但不管怎麽說,就此在這間屋子外頭談話直接也太過張狂了。

徐丹瑜先帶著徐善然往外走出幾步,直至兩人的身影都被蕭蕭樹木遮擋住之後,他才開口:“妹妹……”

兩個字一出口,本來還看著徐善然的徐丹瑜就乘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已經有許久不敢直接面對徐善然這張面孔了。

每一次看見這張越長越漂亮的臉,記憶中的那點事情就越來越鮮明。

已經過了八年了,那還是在何氏傳出身孕消息的時候。

周姨娘剛剛被帶走,他在偌大的國公府中惶恐不安地過了好幾天的時間,每天夜裏睡到一半都要被各種莫名的響動驚起來,接著就再也睡不著,惶惶然挨在床上,生怕不知什麽時候就有人破門進來,大喊著話將他給拖走——那一天嫡母懷孕的消息就如風一樣在短短時間內席卷了整個府邸。

大家都趕到嫡母的院子裏,四老爺拈須得意,大太太笑逐顏開,老夫人也遣婆子過來……還有他這個嫡妹,竟是提著裙子跑進來的。

他呆在沒人注意的角落,看著那些人來來往往,也不知過了多久,就看見徐善然又走了出來。

那時候對方的臉上還是帶著驚喜的笑容的。

沒有錯,從屋子裏走出來的那一刻,對方臉上還是帶著驚喜的笑容。

可是緊接著,他們的目光就對上了。

那笑容在這一刻似乎發生了輕微的變化。

它變得了然而又意味深長。

隔得老遠的,他似乎也能聽見徐善然用帶著微微笑意的聲音在他耳朵旁邊輕輕地念道:啊,我知道你的秘密了……那一刻,徐丹瑜滿腦子都只有這樣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