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個世界上或許有那些“生而知之者”似的天才,但對絕大多數人而言,至少對徐善然而言,她的“知之”決不是什麽神機妙算,也不全來自於前世的記憶。

她的“知之”不過一句話。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所以在很早以前,在她剛剛回到小時候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在尋找自己的敵人;而等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敵人,她當然更不可能就這樣簡簡單單的等待時間,等待機會在某一天忽然如同餡餅一樣自天上掉下來。

這麽多年來,她自己、國公府、始終在暗自收集著情報信息。

關注朝野間的每一件大事,摸清楚謝黨觸角衍生到的每一個人與事。

所以在剛才邵勁跑過來跟她說邵文忠的態度的時候,徐善然一點都不如同表面那樣的不以為然。

因為她知道一些更深的東西,比如邵文忠為什麽會突然提及這個話頭。

對於邵文忠這樣老於官場的官員來說,一舉一動總會不自覺的帶上些深意。他們很少做那些完全沒有意義的試探——邵文忠此舉當然也不是純粹的試探。

就她所知,謝黨最近剛好碰到一件稍微棘手的事情。

這件棘手的事情正是朝中許多夠資格的大人都知道的。

並且他們此刻完全分成了兩派,一派正是以謝惠梅為首的保守派,一派則是以兵部尚書為首的激進派。

既然都事涉兵部尚書了,那麽猜出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麽,也並不太難。

狄夷犯邊了。

在邊境殺了個三進三出,搶走無數的人口、牲口、糧食、最後再將數個村鎮付之一炬。

這是最簡單的官面上的說法。

而在政治中人眼中,官面上的說法一般不太靠譜或者不算完全的事實。

就徐善然從自家祖父那邊另外得到的消息,是當日狄夷肆虐的時候,守城的將軍本擬出城作戰,但隨軍的監軍太監心憂城池安全,不止不讓士兵出城,在潰兵與流民一路被狄夷追著逃到城池之下的時候,還下令緊守城門,不讓那些士兵與百姓晉城,這一批人自然被隨後騎馬趕來的狄夷騎兵狂笑著挨個砍死。

如果說這些都只是小節的話,那麽隨後官軍緊守城門、據地利而戰,卻還是被不善攻城的狄夷轟開一扇西門,打進城中,四處放火差點就將這座大城燒毀足一半的結果,就是險些失地、需要追究責任的大罪了!

這座城池叫做涼州。

監軍太監的名字是李松。

涼州接壤邊關,北地的人參,皮毛,每每通過這個隨軍太監的手進貢到朝廷之上,撇開李松到達時候還沒有犯邊的狄夷,這位置正是一等一的肥差。

哪怕看科舉的朝廷之中也有一張由同鄉、老師、黨派結成關系網,何況這些沒有子孫根就靠著皇帝的太監?

一個普通沒有背景的太監絕不可能拿到這樣的肥差。

這李松背後的人也不是什麽秘密。

他早早就認了一個幹爹,幹爹正是聖上身旁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順德。

如果說謝惠梅與王順德交好,所以指示邵文忠上折子將涼州府將軍及太監險些失地的罪過徐徐而圓的話,仿佛也是一個道理。

但是真當了閣老的人,怎麽可能就這樣簡單?

謝惠梅今日雖說聲望日隆,但距離日後連皇帝旨意都能直接駁回的日子還遠著呢。

現在的聖上也並非如新帝那樣的庸人。

謝惠梅還要穩穩當當的做他的內閣閣老,還要向著以後一言而決只手遮天的日子努力,所以至少目前,他還得揣摩聖上的心思,依著聖上的想法去辦事,加重自己在聖上心中的分量……這份折子之所以會上,沒有第二個理由了。

皇帝不想打戰。

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不過了。

“姑娘,你要不要休息了?”棠心已經倚著桌子睡了一個囹圇起來,她按著桌子迷糊了一下,又悉悉索索站起來去拿銀剪子剪燭芯,將燭火剪明亮後,她跪坐在徐善然身旁,悄聲說,“時間不早了,明日說不得還有些事情呢。”

“明日事情不會少。”徐善然頭也不擡,繼續伏案奮筆疾書,一語雙關說。

棠心似懂非懂地側了側頭。

看著那一張張紙上筆走龍蛇的字體,又回憶日常自家姑娘所寫的一筆簪花小楷,不由由衷說:“姑娘,你真厲害。”

徐善然總算寫完了最後一個字。

半宿沒睡,她卻精神得厲害,擡起臉來時眸光都是明亮的:“哦?”

“說不出來呢,”棠心笑道,“肯定沒有其他家的小姐被父兄這樣看重了吧!”

徐善然只不置可否,她叫棠心拿銅盆過來,將自己剛剛寫好的紙一張一張地放進去。

哪怕看過也親手燒過許久了,棠心還是惋惜得厲害,在她看來,這些紙和墨不說,單單是字,也足夠找個工匠將其好好裱起來掛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