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情到不堪言處,寸寸成灰

今夜似乎有些奇怪。

不僅僅是那代表帝國最高權力中心的宮廷那接二連三的變故,乃至距離宮廷並不算遙遠的一處宅邸之中,也正發生著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打,給我狠狠的打!”

“看他能耐!看他能耐!”

燈火搖曳之下,拳頭砸中肉體的砰砰聲不絕於耳。這顯然是一處不小的院落,外頭的家丁提著燈籠來回往復地巡視著,注意院子裏每一處細小不對勁的地方。但針對這就在庭院當中就在眼皮子底下的毆打之事,他們卻偏偏如同選擇性的耳聾了失明了似的,全沒有往那裏頭看上一眼。

這只是奇怪的一處。

院中的打人者固然神情興奮而猙獰,但被打的人卻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可他偏偏又神智清醒,甚至還睜著眼睛直視著周圍的人。

這個被打的人所給人的感覺,簡直說不出的詭異。

就像是他本身不會說話,也沒有痛覺,就像是他從來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僅是一個惟妙惟肖人偶畫皮或者其他什麽。

也不知道究竟打了多久,當被打的人一動不動伏在地上,當打人者也終於心頭發毛手下遲疑的時候,主導這一幕的那個人終於說話:

“行了,不要打死了。”

這一聲過後,那說話的人又陰測測笑起來:

“把他帶進房間裏關好,我還要等我的父親和那好兄弟回來,好好看上一場好戲呢。”

地上的人被如死狗一般拖進院中的房裏關好。

跟著那些人出去,立刻就將房門窗戶牢牢鎖上,這還不止,又兩個人留下立在外頭做守衛牢頭看住這間房子,這樣一來,不要說人了,哪怕一只蒼蠅,也不能毫無動靜地飛進飛去。

那等候在院中的主導之人見此情狀,自覺計得,不由露出得意又刻毒的微笑。

他當然沒有想到,也看不見,那剛才被他的人拖進去的“死狗”,此刻也同樣躺在地上,露出了和他相差仿佛的笑容。

那笑容就如花開綻放一樣寂靜無聲,卻又好似閃電雷霆那樣驚心動魄。

躺在地上的人沒了舌頭,缺了手指,腿腳也不利索。

他年老體邁,頭發蒼蒼。

他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活得渾渾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更不知有一件至為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完成!

但天可憐見。

他忽然就清醒了,機會如天降一般落到他手上來。

這是天意。

老天也看不過去了,將報復的利刃送到他掌心之中,要他完成多年來心心念念的願望,要借著他的手來叫那些畜生一般的惡人得到他們應得的報應!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哈哈哈哈哈哈!

他哆嗦著,用光禿禿的手指,自懷中取出了一柄貼身藏好的匕首。

沒有人會將一個殘廢的還頭腦不清楚的孤老頭子放在眼裏,他們竟然連搜身都沒有做。

此刻他的身上無一不疼,可心裏卻被巨大的喜悅與得意充斥著,於是那些疼痛就只如同跳蚤蚊蟲一般叫人心生不耐。

他用兩只手牢牢地夾著匕首,將匕首遞到自己的脖頸上。

他的目光再清明也沒有,臉上的笑容卻詭異扭曲極了。

他興高采烈,甚至樂不可支。

他完全能夠想象之後的情景!

磨得噌亮的刀尖已經刺入皮膚,冰涼與疼痛理應在同時升起,但在主人巨大的自得與愉悅之下,這點痛楚就好似被神經屏蔽在外,叫人一點也察覺不到了。

他的唇角揚得越來越高,臉上的笑容綻放得越來越大。

這最後的時候,以往的一切湧上心頭。

他記起自己的父母與妹妹,心頭充滿著愧疚與懺悔;他記起了那些喪心病狂的畜牲,心頭充滿著冷酷的殺意與更深的得意。

再沒有其他了。

他沒有去想自己計劃中最關鍵的那一個節點。

——所有姓邵的人,統統該死!

他手中的匕首用力的,狠狠地刺下!

再沒有人阻止,鮮血如扇形一般迸濺而出,跟著匕首被肌肉,筋絡,骨頭一起卡住,可這已經夠了,他已經將自己的脖子切開了一大半。

他竟然還有著思維的能力。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著,在心裏瘋狂地大笑著。

他用最後的力氣,在地上盤腿坐好,端端正正地面對著那扇被鎖起來的門。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這將會發生的人間慘劇了……!

這時候的邵勁已經在太醫處包紮完脖子,得了一大堆的醫囑和寫了滿紙的處方,被那黃烙身旁的護衛給直送出了皇宮,對方還問他要不要再送他回懷恩伯府。

這簡直開玩笑!

在這難得心情好的日子裏,他哪怕去野外的樹上湊合一夜和山間的動物天上的星星談情說愛也懶得回懷恩伯府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