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暴露(二)(第2/4頁)

徐善然就是在窗邊的榻上斜倚著,看敞開窗戶外的黑夜翻出了魚肚白。

在她旁邊拿帕子擦拭頭發的棠心終於將她發梢最後一抹的濕意拭去,徐善然坐起站直,看著身上換的第二套衣服,最後整整衣袖,便帶著人如往日一般往徐佩東與何氏的四方院請安去。

這日的四方院看上去倒還沒什麽變化,在徐善然坐到自己往常位置的時候,何氏頭勒著藏青鑲紅寶喜鵲銜梅抹額,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太多的東西來。

徐佩東就真和往常一樣了,雖衣冠整齊,卻斜靠著座位,手拿一盞濃茶,還有些睡眼惺忪的有一口沒一口喝著。

這時候最好的回應就是什麽都不做。

徐善然正襟危坐,自進來之後不過行禮換喚了一句“父親母親”,便不多行一步,不多說一句。倒是徐佩東呷了兩口茶之後似乎察覺到氣氛有些奇怪,隨口便要說話,恰好這時徐善性被媽媽帶著進來,剛一跨進屋子裏就脆生生的叫了徐佩東父親,又蹦蹦跳跳的往徐善然身邊跑,還很大聲地叫著:“姐姐——”

何氏突然爆發起來:“叫什麽!現在是什麽日子,你又是什麽樣子?你祖母剛剛過身,你竟一點不露戚容!?”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叫屋子裏除徐善然之外的人都驚住了。

要知道這麽多年來,徐佩東、徐善性,乃至屋子裏的丫頭都習慣了何氏的性格:她是一個賢妻,是一個慈母,還是一個好伺候的女主人,在八年前因徐善然的病而信佛之後,更是輕易不大聲說話,實在是一等一的賢惠人了。

便是平常都這個樣子,此刻的爆發才顯得特別突兀,叫這屋子裏不管大大小小,一時之間都不敢接話。

徐善性平日裏也不是嬌氣的性子,尋常打罵他嚷過那一陣子也就好了。但剛才何氏的話實在有些重,他此刻紅著眼睛低頭跪下,只死死咬著牙,有些犟,不願開口說自己錯了。

半晌,坐在何氏身旁的徐佩東才緩過來,他咳嗽一聲,道:“究竟是個小孩子,行為舉止不對,徐徐教導就是了,不必……”他語氣微妙,大概是因為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詞會與何氏聯系上,“太過嚴厲……”

何氏端坐著身子,只留給旁邊的徐佩東和徐善然一個側顏。

但這樣如石雕般冷寂的側顏也已經足夠了。

就在徐善然暗暗嘆氣,徐佩東掂量著妻子怎麽突然生這麽大氣的時候,何氏已經緩緩開了口。

她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但也每一個字,都說得堅定。

她說:“老爺,我昨晚認真想過了,母親驟然離世,在天上一時只怕難免寂寞。這些年來母親對我多方教導,我要為去大慈寺,為母親誦上三百六十日的經文,也好稍盡一二孝心,以慰母親在天之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母親在世時,最喜歡的小輩的就是善姐兒,我想——”

“這一年時間,善姐兒也必須跟我上去,吃齋念佛,誦阿彌陀佛根本秘密神咒!”

徐佩東都驚呆了。

他一時又愧又憐,愧的是身為人子,竟未為母親如此著想;憐的是少小夫妻老來伴,母親的眼光果然好,何氏有此心思,與他而言此生真正再無不足。

但山間清苦徐佩東還是盡知的,有這份心也夠了,他勸道:“夫人很不必如此,母親在天之靈若得知到夫人心意,想必已經極為寬慰了,心生則意生,意生則靈動,不必強要其落於行跡,為此將身體熬壞。”

但何氏現在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誰來緩頰都沒用。她淡淡說:“在佛祖跟前誦經乃是攢功德之事,怎麽會將身體熬壞?為人媳為人母,有些事我總是要做的。老爺不必多說,倒是可以聽聽善姐兒自己的想法。”她說到此處便問徐善然,“善姐兒,你自己認為呢?”

徐善然神情平靜:“正如母親所說,祖母生前視我如珠寶,此時身後,女兒敢不為祖母盡己綿薄之力?若有一分所得,便是女兒之大幸。”

何氏的神情復雜了一瞬,但下一刻,她立刻收斂起這副表情,直接敲定說:“既然如此,此事宜早不宜遲,今日便收拾好東西,即刻動身前往大慈寺。”

“是。”徐善然也應,沒有一點遲疑。

倒是一旁的徐佩東,愕然心想:這……是不是也決定得太快了?就是平日裏要山上進個香也要提前個一兩天準備的,怎麽這次決定在山上常住一年,竟不挑日子即刻就走?

話到此時,何氏顯然不想再和任何人說話,徐善然便起身告退,退出的時候還暗暗托了一下徐善性,讓依舊跪在地上的徐善性跟著自己一起出去。

姐弟兩沉默著走出四方院,又步行過幾步之後,徐善然便輕聲對徐善性說:“母親今天心情有些不好,不是特意針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