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剁爪子(二)

那些來鬧事的混混很快就自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們爭先恐後的準備行動,擡手的擡手,邁腳的邁腳,其中一多半的人還同時張口,可想而知那汙言穢語即將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站在一旁的潘掌櫃心跳如擂鼓,他同樣急急張開口,還傾身向前,做出虛攔的趨勢,他眼前仿佛已經看見一屋子的桌椅瓷器或者缺胳膊少腿的歪倒在一側,或者幹脆就粉身碎骨只留下殘骸,但這些其實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個做酒家的,三天兩天都被這樣鬧一下,哪裏還有正經的客人肯上門?雖然現在就已經沒有人上門了,但是——“砰砰砰砰砰!”

硬物撞擊肉體的聲響就在潘掌櫃的焦急之中十分有節奏的響起來,潘掌櫃還保持著傾身向前的姿態,可他眼睛瞪大,要說話的嘴巴也合不起來,已經為眼前這一幕生生地呆住了:

就在剛才,那突然竄出來一巴掌將領頭混混的打了個圈的護衛原來壓根沒有停,他甚至抽出了腰間的連柄長刀,不再用手,直接拿著刀鞘一個個扇過去,還是全部照著臉上扇去的,這一下子明顯不清,那些混混好點的就吐出顆,要是不好一些的,更是當場被直接砸暈了。

這還不止,此時還坐在位置上的護衛又站出來三個,和最開頭的湊成了兩兩組合,拖起地上的混混,就要往門外走去。

哎,等等,酒樓的名聲……!

事情發展得太快,潘掌櫃腦海裏亂哄哄的,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越是這個時候,人腦海裏反應出來的往往是平常最熟悉的念頭,潘掌櫃此刻都有點兒魔怔了。

但還好,中年掌櫃雖有這個念頭,卻並沒有真將其宣之於口:不提那剛剛走進店門就被他認出來的官宦,就是那跟著宦官的侍衛,他剛才也清楚的看見對方手中提著的是繡春刀……天啊,這年頭能用這種刀的,能是什麽樣的好人啊?

這邊掌櫃的念頭急迫卻猶猶豫豫,那邊坐著的宦官卻十分自然並且不悅的咳嗽一聲,不耐煩說:“往哪兒走呢!這幾個晦氣東西照著大門一丟,以後還叫客人怎麽上門?把他們都擡到後面去,和那些泔水夜香丟一處去!垃圾就該垃圾的去處!”

那些人聞聲而動,硬生生自前轉後,快速得叫人覺得他們的腰骨頭都發出了脆響聲。

但為首的官宦顯然再不在意那些下屬怎麽做了,他將自己的目光停留在潘掌櫃上,雖拿捏著腔調,但臉上還是綻出了一絲笑意:“掌櫃的。”

“不敢,不敢。”潘掌櫃連忙拱手,“不知貴客有何吩咐?”

“你這家店的位置很好,味道也不錯啊,怎麽這樣冷清?”

潘掌櫃苦笑:“小號在此做了十多年,實話跟您說,我們這裏價格公道,招牌菜也有口碑,最近實是得罪了人了……”

“哦,我也有所耳聞。”宦官點頭,“貴號的東家呢?”

這話雖然乍聽起來很有些交淺言深的突兀,但實則再是常見不過:有道是京師重地天子腳下,高官權貴數不勝數,在這裏買下個房子居住或許不太難,但真要開門做生意,沒有過硬的背景——不管是手藝背景還是官面背景——怎麽可能真做得下去?

保管不出三個月,就賠得你面色如土!

聽得眼前貴客的問題,就是看著那一柄柄繡春刀,潘掌櫃也不敢虛言,只得含混說:“東家且有一些事……”他看著那官宦似還想說話,忙拱手告饒,“貴客且住,小的不過是與人做事的掌櫃,規矩所在,既是不知道,也是不能說。”

不想那官宦突然笑了一聲,慢騰騰自懷中取出一樣事物來:“掌櫃的也不必太客氣,我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潘掌櫃怔了一下,目光旋即被對方取出對事物吸引過去,只見那不過薄薄的一張紙,可上頭白紙黑字的“仙客來”,又兼有契約式樣與公門印章,可不正是自己這家酒樓的產權契書?

“莫、莫不是……”潘掌櫃可謂已被接二連三的發展砸暈了腦袋,一時都有點口吃起來。

那宦官顯然知道潘掌櫃的意思,只聽他說:“可不是。拿下這家酒樓的可是我幹爹的。咱家不過是來跑個腿的。”

這時那官宦再環視了周圍一遍,臉上隱隱約約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掌櫃的,你看,這可不就成一家人了?”

京師,酒釀胡同,敕造忠勇伯爵楊府。

一輛被老馬拖著、青色油布罩著的小車在車夫與家丁的環繞下停在楊府之前。

這輛小車乍看上去樣式平平,除了收拾得幹凈點之外,就渾如大街上那些載著人來人往的馬車一般別無二致。但要是再細細一看,有心人就能從那拉車的馬,馭馬的車夫,密密罩著車門有著與布同色的纏枝暗紋的簾子上看出一些端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