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無情(第2/3頁)

王一棍:“……”

邵勁又問:“先生可有教我?”

王一棍說:“東主現下大可不必為了一介女人心煩……”

邵勁:“哦?”

王一棍說:“陛下剛脫樊籠便病體難支,正是最意識消沉心下難安之際,貴妃在此時刻不守在陛下身邊照料陛下,相反汲汲營營,陛下看見了,心裏如何會沒有想法?而貴妃出身微賤,內無子嗣相伴,外無親族支撐,一旦失去帝心,今日金尊玉貴,明日便命如草芥。哪怕我等什麽也不做,貴妃只怕也沒有什麽好下場。”他清了清喉嚨,“東主此時真正應當考量的,還是接下去馬上就要到來的新舊交替。”

邵勁認真聽著王一棍說完了。

然後他冷冷說了一句:“你知道的可真和善善一樣清楚。”

王一棍乍聽此言,冷汗刷地就落了下來,一時半會竟還不知道如何接話。

而邵勁也並不等王一棍接話,他在冷不丁說了方才那句話之後,又恢復了平靜的神色,續道:“繼續說,接下去的新舊交替怎麽樣?”

“……”王一棍平緩了一下過於劇烈的心跳,他接著說,“陛下現在盛寵東主,既是東主今日的幸,也是東主來日的不幸。今日陛下將這京中防禦全交給東主,一來是因為東主在陛下避居西苑的時候就著力幫助陛下,二來也是因為東主並不攬權的性格。現在陛下正值草木皆兵之際,東主記住,不管如何,切切不可讓陛下覺得東主戀權。任是陛下想給東主加上什麽職位,東主越是推脫,官銜反而越是十拿九穩。但東主也許注意,不可推脫得像是逃避。”

“可若太子確立,新帝登基。東主之於太子並未有救其於危難的情分,而又手掌著太多的兵權……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新帝既不信任於東主,東主就萬萬不可再拿著京營的兵權了。或退或調,總要堅辭官職,放開這一手。”

一朝天子一朝臣。

王一棍所說的這些話都是老成之語,邵勁並無什麽不解之處。兩人就細節再談論了一番之後,王一棍離開,邵勁則坐在書房中想自己的事情。

天色逐漸黯淡下來,剛才他和王一棍說話,外書房就沒有讓人進來服侍。

現在房內的光線比外頭暗得更快,外頭尚還是淺藍色的,屋子裏頭已經是一片墨藍。

白日的余暉在敞開的窗戶下照出最後一片亮光。

邵勁的身體隱沒在黑暗之中,只有一雙手,因為最接近窗戶,而能被照亮。

他此刻正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從還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努力著,最初是努力著逃離懷恩伯府,接著是努力殺了邵文忠,然後是努力和善善一起處理掉謝惠梅——而現在,這些所有的,都一一實現了。

好像再沒有什麽問題了。

他成為了大官,手下有好一批依附著他的士兵,出入都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錢就更不用說了,這個雖然一直不好曝光,但從小到大有那麽多發明,他還真的一點都不缺,而最關鍵的是,他甚至娶到了善善,娶到了自己一直想娶的女孩子,而對方也確實如他每晚做夢時候所想的那樣,最好的形容詞也不足以形容她的萬一。

人生到此,真的再沒有了什麽問題吧?

他不需要再追逐什麽了,只需要把現在的日子過好,把他已經得到的東西守好就夠了——這些很難嗎?這些要求很高嗎?

在今天之前,邵勁以為這些一點都不難。

哪怕知曉了貴妃對自己不懷好意,他還是並不緊張,他都曾親自帶兵沖在戰場最前頭廝殺了,血裏來火裏去地拼出現在這個局面,怎麽會因為一個深宮婦人的敵意就憂心忡忡,惶惶不可終日?

然而今天扇在徐善然臉上的一巴掌就像同時扇在他臉上一樣,將他整個人都扇得有點懵了。

這不是他之前所在的那個社會啊。

這裏也有法律,可是這裏的法律只是為最高統治更好統治國家的典籍而已。

他現在所有的,他所有珍視的、不能失去的,他都並不能真正好好地將它們握在手裏。

一旦那坐在龍椅上的男人,或者那個男人的無數女人無數親戚看他不順眼,或者看他的妻子不順眼,那麽他的所以努力及努力得來的東西,都將化為泡影。

如果只是這樣,邵勁並非不能忍。

人這一輩子,赤條條來赤條條去,有太多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了。

可是在這個世界裏,在這個社會裏,失去了這些就意味著失去了做人的尊嚴——連尊嚴都沒有了,他能夠接受嗎?

而當那些人不止要這些身外之外,還威脅到他的妻子,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最重視的人的時候——他能夠容忍嗎?

“我怎麽可能容忍?”邵勁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