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3頁)

他始終低頭,翻著手中那卷經卷,全神貫注,身影凝然。

嘉芙立在檻外,注視著前方那個男子的背影。

剛才她猜測,他或許會來這裏。這是一種感覺。於是過來,想先碰碰運氣。

運氣看起來很不錯,他確實就在輪轉藏裏。

但此刻,真的讓她找到了他,她卻忽然又感到忐忑。幾次張口想叫他,又閉上了嘴。就在猶豫之時,那男子似乎覺察到了來自身後的異樣,忽然側過了臉,兩道視線隨之轉來。

嘉芙心微微一跳,臉上立刻露出微笑,喚了聲“大表哥”,聲音柔婉,十分好聽。

看到她在那裏,裴右安似乎也沒過於驚訝,依舊站在原地。

“你怎來了這裏?”他只問了一句。

嘉芙擡眸,對上他投來的兩道視線。

“不敢相瞞,我今早來此,就是為了找大表哥。我有一事,想向大表哥請教。”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膽氣不足。

裴右安目光在她臉上頓了一頓,合上經卷,插回到藏經架上,隨即轉身,朝她走了過來。

他停了下來。一個檻外,一個檻內,中間相距七八步的距離。

“何事?”他問。

“昨日玉珠來我家,臨走前,忽然悄悄轉給我一句話,說大表哥你特意叮囑她,讓她吩咐我一聲,以後不許再用現在的熏香。我聽她的意思,似乎我用的香,於人有害。我再問,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說只是照了大表哥你的話傳給我的……”

嘉芙咬了咬唇。

“大表哥你的吩咐,自然是沒錯的,我也會照做。只是實在不解,且又牽到一個害人之名,我心中不安,昨夜一夜無眠,今早也是無心做事,想到玉珠說大表哥你今日會送老夫人來慈恩寺,索性就過來了,冒昧找到這裏,打擾了大表哥,我……”

裴右安擺了擺手,制止了她沒說完的話。

“你可知,你於我祖母大壽之日,熏的是何香?”他問,兩道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龍涎。”

嘉芙立刻應他,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未作聲,審視般地看著她。

嘉芙一臉茫然:“大表哥你這麽看我做什麽?”

“你所用龍涎,來自何處?”

“家中庫房。”

“你可知道凍龍腦?”

他頓了一頓,忽然問。

嘉芙點頭。

“以前父親在世時,我記得偶聽他有提及過,說是南天竺的一種香料,與龍涎性狀相似,但不及龍涎好。”

嘉芙眨了下眼睛,望著他:“怎的了?”

“我可以確定地告訴你,你用的所謂龍涎,實則凍龍腦。全哥的病,就是因了你所熏的凍龍腦所致。凍龍腦不僅是香料,在西域之地,亦可入藥,但極少數人不耐此香,觸及少量,便發不適之症,如誤服,甚至危及性命。全哥便是如此。這就是為何他與你兩次接觸,兩次發病的原因。”

嘉芙心裏咯噔一跳。

她只知道全哥熏了凍龍腦會發病,過個幾天,慢慢也就好了,卻不知道凍龍腦原來還是藥材,能致人死命。這實在意外。

但到了現在,她早就沒了退路。她必須要說服他相信自己,甚至引他幫助自己,至少,不能壞了她的事。

她露出了焦惶之色,不住搖頭:“我實在是不知!我家中的庫房,香料分門別類歸置,我一向用的都是龍涎,這回因要上京,臨走前發現原本那盒子香餅快用完,便叫人去取新的來,當時匆匆忙忙,許是庫房下人弄錯了,我實在不知!”

她忽的睜大眼睛,露出駭然之色:“莫非……大表哥你以為是我有意要害全哥兒?”

她望著仿佛不置可否的裴右安,眼中慢慢地閃出微微淚光,聲音也漸帶出了含著委屈的哭腔。

“我小時候是來過幾次國公府,但那時全哥還沒出世,後來這幾年,我又一直在泉州為我父親守孝,就算我知道凍龍腦不好,我又怎知全哥不能碰觸?”

她低下了頭,不再說話,貝齒緊緊咬唇,咬的可憐的唇瓣都變成了慘白的顏色,仿似極力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一滴晶瑩的眼淚,卻終究還是奪眶而出,“啪”的落到了她腳前地上。

她慌忙側過了臉,擡手胡亂擦了下眼角。

方才她說話時,裴右安一直在注視著她,神色冷淡,似乎在考量她話裏的真實程度。漸漸偏開了目光,不去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只道:“我料你應當也是無心之過。別哭了。”

聲音平平。但聽起來應該是信了,在安慰她了。

嘉芙說哭就哭,倒也不難。想到離去的父親,想到前世的最後一刻,眼睛就會發酸。

原本只是為了哭給他看的。但聽他安慰自己了,不知怎的,情緒一時就失控了,心裏只覺無比委屈,默默低頭,眼淚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