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2/3頁)

正是女冠子遲含真。

遲含真小快步地行到裴老夫人面前,行道禮:“才得知老夫人親自來這裏瞧我,我一賤軀,如何當的住?”

她語氣極是恭敬,但眉眼之間,卻絲毫不見諂媚,正如那日她在宮中面對周後時的態度,不卑不亢,極有風度。

如此冰清玉潔之人,前日竟被自己誤想成了別有用心人,嘉芙不禁再次自愧。

老夫人笑道:“無妨。我也是隨意走動,到了你這裏的。倒是擾了你的清靜。”

遲含真道:“老夫人折煞我了,若不嫌我這裏茶水粗陋,盡管隨意。”

老夫人便回頭,叫一眾丫頭仆婦都停在外,自己繼續扶了嘉芙,並兩位夫人一道,進了那扇黑漆剝落的舍門。入了屋內,見靠墻一面書架,黃卷堆疊,砌滿一墻,窗邊書案,案上文房四寶,筆是湖筆,墨是徽墨,紙是宣紙,硯是歙硯,其余擺設,無不清雅。桌上還攤著一張寫了一半的紙,擱在筆架上的筆端猶含墨汁,裴老夫人看見了,道:“倒是我打擾你了。”

遲含真微微笑道:“我阿弟這兩日病情穩住了,我略得空,胡亂寫了幾個字而已,叫老夫人笑話了。”說著命小道姑奉上清茶,向辛夫人、二夫人和嘉芙略見了個禮。

辛夫人不喜她高傲,態度也淡淡的,二夫人卻笑容滿面,走到桌旁,看了眼紙上的字,贊道:“好字。”

嘉芙瞥了一眼。

竟如此巧,紙上的字,寫的正是她這些時日剛讀過的論衡幸偶篇,雖未必全解,但也知道,論的是人的福禍之理。紙上字體,和方才門上所題的“太素館”三字,一模一樣。

嘉芙終於想了起來,方才乍看到這三字,之所以覺得似曾相識,是因為和裴右安的字有幾分相像。

嘉芙微微出神,那邊老夫人和遲含真還在敘話。老夫人問遲含真幼弟病情,提及弟弟,說了幾句,遲含真漸漸不復一貫清冷,目中微微蘊淚,道:“前些日娘娘召我入宮,問還俗之事,我正為阿弟煩憂,自然不願,出來時,恰偶遇了裴大人,想起胡太醫曾說,裴大人醫術獨到之處,連他也自嘆不如,便貿然開口求救,幸得裴大人妙手仁心,當日便來為我阿弟看病,隨後又和太醫辯證,太醫再次出手,這兩日,阿弟病情終於趨穩,我實在感激。我是出家之人,更無身外之物,恰老夫人來了,請受我一拜,權當為代阿弟謝恩。”說著便鄭重下拜。

裴老夫人忙叫二夫人將她扶起,安慰道:“何須如此。右安當年也算是你祖父門生,如今能治,自當盡力。”

遲含真再次道謝。裴老夫人便起身,去探望那孩子,恰正睡了過去,便沒進,只在門口望。嘉芙看了一眼,見那孩子躺在床上,面黃肌瘦,方才聽遲含真之言,已有十歲,看起來卻如同七八歲大小,瘦弱異常。

裴老夫人大約是聯想到了長孫幼年時的境況,憐惜更甚,出來後再坐片刻,起身離開,被遲含真送出後,對虛塵道:“她有傲氣,我若給她別物,不定引她自憐身世,也未必肯要,故來時只叫人備了些精貴藥材,你稍後給她送去。”

虛塵應下,又滿口奉承,一路送回前殿,那裏已經起了醮台,親自穿了法衣,做了上半場,至午,裴老夫人嘉芙等用過午膳,略休息,午後又繼續下半場,待做完了,捧了個簽桶過來,老夫人撲出一支,虛塵拿起,瞧了一眼,喜笑顏開道:“第六十四簽,管鮑分金,出入皆宜,事皆稱意,吉無不利,故為上上簽!”說著雙手呈給老夫人。

裴老夫人自然歡喜,少不了又是一次捐貢,終於末了,將近傍晚,一行人也都面露倦色了,被送了出去。裴荃已經來了,正和裴修祉裴修珞一道等在外殿,見人出來了,忙指揮眾管事安排回程,一陣短暫忙亂,一行人如早上來時那樣,依次上回馬車,轔轔朝著城裏而去。

回去路上,嘉芙略有心事,老夫人則有些困頓,閉目養神,玉珠也似有心事,更未主動說話,馬車裏便靜悄悄的,只聽車輪軲轆之聲。漸漸靠近城門一道岔道口時,側旁忽縱馬來了一行十數人,彩佩玉鞍,馬速極快,轉眼就到了近前,那趕著頭輛馬車的裴家車夫一時沒有把好,猛地頓馬,因過於倉促,不但兩扇車門被帶的自己一下展開,車裏老夫人也朝前晃去,幸而被嘉芙和玉珠雙雙一把扶住,這才沒有摔向前去,但嘉芙和玉珠自己卻已撞到馬車廂壁,雖沒摔,肩膀卻被撞的有些發疼,下意識地擡臉,朝前看去。

那車門方才展開,自己已又關了回來,但就這麽一個短暫的功夫,嘉芙已經看見了,前面路邊的那道岔路口,惹了裴家車夫失誤的,竟是蕭胤棠和他身後的一眾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