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2頁)

嫉恨的種子,就這樣一天天地在心底裏生根發芽。

蕭胤棠忍耐著。

後來有一天,發生了一件意外之事。

那是蕭列登基的第二年。裴右安當時以功,位極人臣。就在他權勢達到煊赫頂峰之時,恰逢胡人襲邊。不知為何,他竟自請離京,以節度使之職戍衛關外,一晃數年過去,從此再未歸京。

他的這個舉動,當時震驚了滿朝文武,包括蕭胤棠。後來,雖還是不斷有他威震北方,定邊安民的消息傳入京中,令蕭胤棠時不時感到心底有如針刺,但那時候,他還是能壓制自己的情緒。直到後來有一天,他卻突然從自己的母後周氏那裏,得知了一個驚天隱秘。

周氏對他說,或許便是因為這個隱秘,裴右安當時才選擇離開京城,皇帝也不得不放。

她警告蕭胤棠,千萬不要以為裴右安這麽走了,就能高枕無憂了。這是個非常可怕的隱患。一旦有朝一日,皇帝改了心意,那麽他的太子地位,必將岌岌可危。

蕭胤棠這才如夢初醒。

多年以來的疑慮和嫉恨,在那一刻,將他的心徹底淹沒。

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知道裴右安在去往關外之後,這幾年間,身體狀況有些不佳,時有服藥。

蕭胤棠暗中謀劃,費勁心思,半年之後,終於買通了一個能靠近廚房的節度使府下人,往裴右安的藥裏,悄悄投了一種無色無臭的毒。

那是塞外的一個冬夜,白草黃沙,雪落薊門。那碗藥被送到裴右安的書房後,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服藥,隨後便埋首於案牘公務,而是擱下了手中筆管,對著燭火,靜坐了片刻。

爐中炭火熄滅,屋裏寒氣漸侵。

那個下人當時在外偷窺。根據他後來的描述,裴右安當時神色平靜,仿似在出神地想著什麽。

常年累月的案牘勞形,亦或是心力損耗,他的身形有些消瘦,面色蒼白,如當晚他身上所穿的那件白色中衣,蕭蕭如雪。

他靜坐了良久,直到那碗藥變得冰冷,再沒有一絲的熱氣。

最後他將目光落到藥上,看了許久,就在那下人驚惶不已,以為被他識破之時,他卻端起了那碗藥,一飲而盡。

當天半夜,裴右安舊病復發,大口嘔血,部下聞訊趕至,涕淚滂沱,他面不改色,依舊談笑風生,至天明溘然而去。

蕭胤棠並不清楚,裴右安當時到底是窺到了什麽,自己了無生趣決意求死,還是他真的誤服□□,最後嘔血而死。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夢中所歷的那個世界裏,自己如願成了最後的贏家。

在裴右安死後次年,蕭胤棠覺察到了皇帝對自己的懷疑,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策劃了一場縝密的宮變,如願順利接位,成為了大魏的新皇。

夢裏的他,唯一的失算,便是登基之後的親征。那個錯誤的決定,讓他英年早逝,遺恨萬分!

蕭胤棠再次睜開了眼睛,從床上一躍而起,大步來到窗前,振臂,猛地推開寢殿那兩扇沉重窗戶,向著漆黑的無垠夜空,仰面長長地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濁氣,只覺此前種種抑郁,蕩然無存。

白天之時,他的嶽丈私下對他說,如今他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忍耐,以不變應萬變。

只要皇帝沒有別的兒子,而他懂得韜光養晦,這個太子之位,永遠不會旁落他人之手。

他說的沒錯,蕭胤棠也知道現在絕不是自己貿然動手的絕佳時機。

但這一場如真似幻的夢中經歷,不但令他精神大振,更如滋養野心的沃土,令他油然生出了一種智珠在握,占盡先機的暢快之感。

比起當一個受制於人的太子,他更渴望夢中那種提前到來的登頂之後俾睨天下的獨尊之快。

他確實會忍耐下去的,直到等到合適時機,伺機而發,必不落空。

待他如願登上帝位,他將絕不會重蹈覆轍。

甄氏在他的夢裏,伸手可及,他生,她是他的人。他死,她亦是他的鬼。

而這個現世,他距她是如此遙遠,如同今日偶遇,他對她可望而不可即。

但他知道,她遲早還會是自己的,這是命中注定的。

如同夢裏的一世,他是天命所定的真龍天子,最後他得到了一切。

這一輩子,依舊會是如此。

這一點,他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