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3頁)

嘉芙聽著外頭北風掠過院墻發出的呼嘯之聲,想著他出去時,並沒預備在山上過夜的,不過只穿了件外氅,雪地濕濘,到晚上,腳上的靴子必定濕透,倘真的一個人在山中過夜,寺裏雖有客居,但如此雪夜,鋪蓋若是單薄……

嘉芙如何放心的下,立刻叫人拿出毛衾,連同裴右安的衣裳,外加厚鞋厚襪,全部打在一起。本想派個小廝送過去的,話到嘴邊,想到雪夜山中孤冷,心裏終究還是想陪他一起,便改了口,讓檀香和劉嬤嬤等幾個人也穿上禦寒衣裳,帶夠預備過夜的鋪蓋,叫了管事,點了小廝,準備了馬車,出城往寺裏去了,路上看不到半個人,冒著風雪,終於在天黑透前,到了山腳之下,打著明角燈,相扶慢慢往上而去。早有腿腳麻利的小廝先飛快爬了上去通報。

嘉芙人還沒到山門之前,裴右安便快步出來了,將她接入,安置到了供貴婦人們過來禮佛之時暫居的居處,進了屋,吩咐人起爐取暖,見她鬥篷積雪,睫毛沾了點點雪絨,鼻尖也凍的通紅,一邊幫她拍雪,一邊低聲責備:“這樣的天氣,誰還出門?我不是叫你早些關門,不必等我嗎?你不聽話,還自己跑了過來?地上積雪厚重,萬一摔了怎麽辦?”

祖母的去世,對於裴右安而言,必定是個極大的傷悲,這半個月間,他又疲心竭力,但卻始終沒在她面前露出過半分的心緒。

在她的面前,他比從前更加溫柔體貼,仿佛怕她傷心難過,如同她是一個需要他照看的小人兒。

沾在睫毛上的雪絨子漸漸融化成了小小的水珠子。嘉芙眨了下眼睛:“我會很小心的。我是聽他們說,六叔不小心摔了腿,先回來了,山上就剩下你一個人……”

她打住了,略微不安地看著他。

裴右安一愣,隨即笑了,帶她坐到榻邊,低頭見她腳上那雙鹿皮小靴的靴頭沾滿泥雪,這會兒雪水慢慢融化,竟親自俯身下去,要替她脫鞋。

嘉芙忙將腳往後縮了一縮,裴右安卻已握住,脫下了靴,又脫下另只,手掌揉了揉她藏在襪中已凍的麻木的趾,隨後送到榻上,叫檀香將那條毛衾拿來,蓋住她的腿腳,又往她懷裏放了一只知客僧送來的小暖爐,道:“你且先在這裏歇著。今夜務必先要把樹放倒,免得萬一砸了下來,只是那樹過大,故處置起來有些費事。我先過去了,等下回來陪你吃飯。”

他轉身,吩咐檀香等人服侍好嘉芙,隨即匆匆而去。

戌時一刻,他回來時,屋裏已經暖洋洋的,僧人送上素齋,吃完,他又去了那邊,一直到了亥時,這才終於回來,說樹已經安然放倒,原本收起的蓮位也一一歸位了,只等明早將樹拖出去就可。

二人雖是夫婦,但身處寺廟,卻也不便同居一室,裴右安結束今夜之事,來看了嘉芙,讓她睡下,便出了屋,回了他今夜的過夜之處,另個院落,中間隔了一道山墻,先前嘉芙已經過去,親自幫他重新鋪了床鋪。

雪漸漸停了。和嘉芙同睡一屋的檀香劉嬤嬤等人,早已入眠。

深夜的山寺,縱白日因冠了皇家之名沾上世俗中的富貴煙火,此刻卻也萬籟俱寂,恢復了它原本當有的清靜虛遠。

嘉芙閉著眼睛,伴著劉嬤嬤發出的忽高忽低的鼾聲,想著此刻和自己一墻之隔的裴右安,輾轉反側。

她有一種感覺,此刻的他,應當也未能安然入眠。

她終於忍不住,悄悄從榻上起身,穿了衣裳,打開門,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出了院門,來到了裴右安的居屋之前。

窗格漆黑,裏頭沒有亮燈。

嘉芙上了檐廊,站在門口,遲疑著時,聽到裏面忽然傳出裴右安的聲音:“進來吧。”

方才她雖放輕了腳步,但雪地踩過,依然發出了輕微的咯吱之聲。想必他早就辨了出來。

嘉芙輕輕應了一聲,推開了虛掩著的門,看到裴右安披衣站在窗前,窗開著,他轉過臉,朝向門口的自己。

周遭黑暗,他的身影陷在夜色之中,唯窗外一片雪光,映照出半張輪廓深沉的面龐。

他看著她,目光靜默而溫柔。

嘉芙走到他身旁。他摸了摸她已沾了幾分寒氣的小手:“穿這麽少!怎還不睡?”

“你也不睡。”嘉芙小聲為自己辯解。

他微微一笑:“我正預備去睡的。你也好睡了。”

嘉芙不語。

裴右安便借著窗外雪光,審視般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握住了她的雙肩,低頭親了下她的面臉,聲音柔緩,安撫的語氣:“莫為我擔心,我沒事的。”

他說完,脫下自己的外氅,將帶著體溫的衣裳,披到了她的身上,隨即攬住她的肩,帶著她,要朝門口走去。

什麽都瞞不過他,包括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