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虞思雨定了定神,一邊擺出心疼至極的表情,一邊輕輕拍撫虞襄的脊背,低聲道,“妹妹能這樣想,姐姐就放心了。沒想到我的小虞襄也長大了……”

虞襄胡亂用衣袖擦掉眼淚,睨著她冷笑,“姐姐是真放心還是假放心?沒看見我痛不欲生的表情,姐姐應該失望才對。我受傷被擡回來那天,姐姐不是笑得很開心麽,連聲說‘廢的好,廢的好,看她日後還怎麽猖狂’。我倒要問姐姐,我究竟哪裏猖狂,令你如此記恨我?”

虞思雨目露驚愕。

門外的虞品言狠狠皺眉。

“你,你是如何知道的?”虞思雨猛然轉頭,用怨毒的表情朝自己的兩個大丫頭看去。丫頭們退後兩步,惶恐不安地搖頭。

如何知道的?自然是書裏寫的。雖轉世了千年,可對虞襄而言卻只過去了幾小時,幾小時之前看過的章節,她如何能忘?

虞思雨心念電轉,忽又回過頭來詰問,“你,你就早知道自己的腿廢了?”沒想到這死丫頭也懂得收買下人,安插探子了!什麽時候的事?

虞襄笑容慘淡,“我自己的身體,如何會不知道?三天了,連根腳趾頭都動不了,不是廢了是什麽?遭了難,反倒讓我勘破了許多迷障。姐姐,我就想問你一句,我虞襄究竟哪點對不住你,令你將我恨之入骨?老太太賞賜的布料首飾,我都緊著你先挑,我這屋裏稍微貴重的擺件,但凡你能看上的,統統拿了去,每月我還支給你五兩銀子,就怕你日子過得不舒坦。上回你砸了老太太最最心愛的釉裏紅纏枝菊紋玉壺春,還是我替你頂了罪,跪的膝蓋都青紫了,好幾天走道不利索。你明著萬般感激,千般安撫,暗地裏沒少笑話我吧?我日也尋思夜也尋思,著實找不出半分對不住你的地方。姐姐,今兒你便跟我好生說道說道。”

虞思雨被她逼問的啞口無言。母親對她們兩人都視若無睹,同病相憐之下,她待虞襄確實有那麽一點真心。可老太太不一樣,年輕時吃了寵妾的虧,年老又失了嫡子,差點被庶子奪了爵位和家業。自此,她對嫡庶之別看得極重。庶女該得的一分不少,可再多卻是沒有,平日裏總還要敲打一二,就怕庶女心大,鬧得家宅不寧。

虞襄要什麽有什麽,過得肆意又張揚,而她卻戰戰兢兢度日,時間長了,她就把虞襄給恨上了,且恨意越來越深。

可她終究知道自己的心思是見不得光的,只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虞襄噙著冷笑睨她,半晌後忽然掀翻床頭櫃上擺放的湯藥,澆了她一頭一臉,又拿起小茶杯狠狠砸過去,聲嘶力竭的怒吼,“答不出了是不是?我虞襄沒有你這樣無情無義的姐姐!你滾!日後再不準踏入我房門一步!”

一直以來,‘虞襄’都是虞思雨的冤大頭、提款機、出氣筒,必要的時候還得幫著背黑鍋,領罪責。如今虞襄來了,自然要跟這樣的人一刀兩斷。每月五兩銀子,虞襄自己的月錢也才十兩,她可供不起!

藥汁剛端來不久,正等著放涼了喝,這一下把虞思雨燙的不輕,立時跳起來尖叫,又被迎面而來的茶杯砸中額頭,腫起老大一個包。嘶嘶抽了好一會兒冷氣,她才怒不可遏的高喊,“虞襄,你算什麽東西,也敢跟我擺譜耍橫?我告訴你,你就是個不知哪兒來的野……”

虞襄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大張的嘴。就是這句話,令‘虞襄’從此以後生不如死。

然而話還沒完,虛掩的房門被人猛然踹開,一道冰冷的聲音穿透耳膜,“閉嘴!”

虞思雨立時噤若寒蟬。在這永樂侯府裏,她最害怕的人,非虞品言莫屬。

原書裏,虞思雨道破‘虞襄’身份的時候可沒有人阻止,從此令‘虞襄’落入了最難堪的境地。但現在卻不同了,有虞品言護著,哪怕虞襄血統不明,她依然會是侯府的嫡小姐。

這一切都在虞襄的算計當中,她內心卻沒有絲毫得意,只睜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站立在逆光中的,熟悉至極的高大身影。

“哥……”甫一出聲,大滴大滴的眼淚便爭先恐後的往外湧。心靈相牽的感覺是那樣強烈,好像他們從未經歷生死,亦無永別,只是小睡了片刻。

小小的孩子,伸出雙手祈求自己的擁抱,那濕潤的眼裏滿載著濃烈而專注的感情,仿佛自己就是她的一整個世界。虞品言心尖狠狠抽痛了一下,想也不想便邁步向前,將她擁入懷中。

“莫怕,哥哥一定會治好你!”他一字一句承諾。

虞襄側頭去看他面龐,沒有答話,眼淚卻掉的更兇了。從逆光中走出,她才發現,雖然這人與哥哥有七八分相似,可到底不是哥哥。雖然同樣俊美,可因為經歷了太多傾軋與迫害,眉眼間蘊含著濃的化不開的戾氣,懷抱也冷冰冰的,少了幾許偎貼人心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