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太子不肯單獨待在馬車裏享福,而是與虞品言擠進一個帳篷,拿出用油紙包好的幹糧,慢慢吃著。

“等方偉回來,咱們再繼續趕路。如果讓他們在雨水裏躺一宿,不知多少人要埋怨孤了。”太子眯眼打趣。

虞品言點點頭,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守著八百萬兩銀子,晚上睡覺都得睜一只眼,更何況趕路。這是您第一次辦如此緊要的差事,半點疏忽不得。”

“月末,老二、老三、老四也要跟著入朝參政了,孤這次若是出了差錯,不知多少人等著揪孤的小辮子。你放心,孤省得。”太子拍拍虞品言肩膀,兩人相視而笑。

一邊啃幹糧一邊說話,不知不覺便過去了大半個時辰,只聽一陣迅疾的馬蹄聲逼近,太子還來不及掀開門簾,便聽方偉高聲大喊,“太子,不好了,前方山崩了!”

太子悚然一驚,連忙鉆出去細問。

於文濤手裏的幹糧吧嗒一聲掉進渾濁的泥水裏。

其余人等皆嚇得面如土色,冷汗淋漓,唯獨虞品言,竟有種果然如此的釋然感。

“山崩了?什麽情形?”太子頂著大雨快步迎上前。

“屬下剛走了一刻鐘,便聽山上轟隆隆一陣巨響,雨水和著泥石從山頂狂湧而下,把道路沖垮,徑直匯入江水裏去了。幸好屬下早有戒備,退得快,否則就回不來了。”方偉心有余悸的拍撫胸口。

說話的功夫,前面又是一陣巨響。方才人們還以為是打雷,這會兒才意識到是山崩。如果太子沒叫停,而是一路快馬加鞭沖過去,十成十撞上山崩,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且弄丟了八百萬兩賑災銀,連累了數萬萬災區民眾,死了也撈不著半點好名聲。

於文濤越想越覺心慌,連連拱手作揖,語帶顫抖,“太子果然乃真龍血脈,有上天庇佑啊!太子英明,太子英明!”

眾人這才回神,也跟著喊起來,眼中滿是敬畏。

太子心裏也後怕至極,面上卻半點不顯,沉穩開口,“此處也不安全,拔營退至空曠的田野,等雨停了再繞遠路去三門峽。動作快點。”

此次再無人敢有異議。

終於鎮住了於文濤這只老狐狸,太子松了口氣,按捺不住激動與後怕,大力拍了拍虞品言肩膀,低聲道,“品言,多虧你及時阻攔,否則孤便屍骨無存了!”屍骨無存也便罷了,弄丟了賑災銀,不知多少人要編排他死後的名聲。那情景,想一想便覺心寒。

“太子嚴重了。也是您自己心裏有數,否則我再勸又有何用。”虞品言並不居功,且絲毫未提及妹妹曾做過的那個夢。皇家人天性多疑,想得深遠了對襄兒來說是禍非福。

“孤心裏確實有數。品言,多謝了!”太子用力摁壓他肩膀,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兩人緊緊握了握手,隨即各自跨上駿馬,往回奔。因繞了遠路,至少耽誤了兩天行程,太子使人給皇帝送了一封信解釋緣由。

次日早上,永樂侯府也接到了虞品言的書信,老太太看後面色煞白,連連大呼‘菩薩保佑’。

“老夫人,您這是怎麽了?可是小侯爺……”余下的話,馬嬤嬤不敢說了。

“言兒無事,”老太太顫巍巍站起來,沖堂上的佛像拜了三拜,又將書信遞給馬嬤嬤,讓她自己看,心有余悸道,“真真是驚險萬分啊!我只是看了書信都嚇出一身冷汗!”

馬嬤嬤快速看完,心尖猛然一顫,附在老太太耳邊低語,“老夫人,您還記得小侯爺臨走時,二小姐喊那話麽?翠喜說二小姐夢見小侯爺被泥石沖走,故而昨天死活不讓小侯爺出門,您看,豈不與這信合上了!”

‘哥,如果下暴雨的話就立即停下來,千萬別趕路!記住了,千萬別趕路!’。老太太腦海裏反復回蕩這句話,眼睛越睜越大。

“嘶,”她倒抽一口涼氣,擡腿便走,“去找襄兒問問,她昨晚究竟做了什麽夢!”

虞襄晚上一宿沒睡,就怕眼睛閉上便夢見虞品言遇難的場景,反復琢磨著虞品言要是沒了,自己該怎麽活下去,怎麽想怎麽心寒。永樂侯府的頂梁柱都被她‘克死’了,林氏和老太太肯定容不得她。這時代,被家族擯棄的女人本就沒有活路,更何況她還是個癱子,恐怕離開侯府沒兩天就會餓死街頭。

老太太到時,就見她病怏怏的半靠在榻上,臉色蠟黃,頭發散亂,一雙眼睛充滿紅血絲,眼窩還深深凹陷下去,明顯經夜未眠的樣子。聽見腳步聲,她僵硬的扭著脖子看來,啞聲問道,“哥哥怎麽樣了?有沒有收到消息?”

雖然不是侯府血脈,可到底與言兒一塊兒長大,對他的感情是真摯的,半點沒摻假。要不能舍命相救?要不能擔心成這樣?

思及此處,老太太對虞襄的成見與隔閡瞬間去了十之五六。